有個性的人

網友鏡影傳了以下的話同我分享，於是在這裡做個回饋。 

這段話是這樣的。張愛玲指出：「自我犧牲的母愛是美德，可是這種美德是我們獸祖先遺傳下來的，我們的家畜也同樣具有的——我們似乎不能引以為傲。本能的仁愛只是獸性的善。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並不在此。人之所以為人，全在乎高一等的知覺，高一等的理解力。此種論調或者會被認為過於理智化，過於冷淡，總之，缺乏『人性』——其實倒是比較『人性』的，因為是對於獸性的善的標準表示不滿。」

人類會強調自己別於獸類，我的感覺一律很詭異。

人類天生帶有獸性的部份，因為人也是動物，這自不待言，但我並不覺得順從自然──好比獸性的部份，有何「不完整」可言。然後面對這個獸性，亦即等同生物性的部份，還要從道德或者審美去區別什麼是好的生物性、什麼是壞的生物性，好比人類的性交如同畜犬，這就是壞的──這種想法簡直醜惡的令人難以理解呀！

以前友人赤壁焰同我分享，她所知道的並不比一隻貓多，友人說你看貓，「活得多麼渾然天成」。我覺得是友人是看到了重點的。

順從自然才能完整，就是你完全順從你的生命發展，沒有用扭曲的任何概念加以攔阻或者改向，生命的渾然天成難道不是完整的最高境界嗎？我個人這樣以為著。

人類拼命要區別己身與鳥獸不同。人類強調自身擁有思考能力，人是唯一知道自己會死的動物──好，然後呢？人不是鳥獸，不會懂得鳥獸特有的完整和自然感，假設一個人沒有當過一只鳥，這個人怎麼能論斷鳥的生命是殘缺不整的呢？我們對此毫無經驗。而對於沒有經驗的事，我們只能老實承認一無所知，而不是拿「人所特有的理性、知覺或理解力」來墊高人類的優越感。老實承認自己的一無所知，這難道不是對自己的自尊自重嗎？我沒有拿己身的傲慢去踐踏其他生命……我對於其他生命的尊重是奠基在「誠實」上頭的。

我們觀察動物，是從人類的觀點下去觀察，觀察、紀錄且經過比較，接著統整得出一個讓人的大腦可接受的結論──人類的大腦一直是「結論」取向的。人的頭腦對於自然完整沒有興趣，因為真正自然完整的狀態根本沒有大腦的用武之地，大腦對此很恐懼。

而我想要問的是，生命本身怎麼可以被觀察和分析拆解呢？你觀察了該動物就能掌握或者說理解該動物的生命，這就好像在說，你看別人吃豬排飯，你聞到香味觀察到顏色和他人的反應就知道「吃這碗豬排飯的感覺」，你不是該人，你怎麼能夠理解他人吃這碗豬排飯的感覺呢？這是不可能的。

真正的自然是不存在比較狀態的。我記得有一首詩，它說枝頭上的鳥未曾因為己身的死亡而悲嘆。我的理解及感受是，動物完全遵從自然，所以他們不會有應得或應當的概念，不會想說我十七歲就死了還有大半輩子沒有過完，我「損失」了或者說這對我不公平……我的「理解」可能有誤，(因為我沒有做過動物的經驗，至少我想不起來)，但動物不存在比較的概念，牠們完整的在自己的生命裡，至少動物不會像人類一樣搞分裂。人類會用各式各樣的理型(「應該」活出的生命、「要」留什麼給世界等等)把自己切割，這明明是很糟糕的啊，人會永遠不在當下，因為目標在前，而這個當下永遠無法契合目標，這樣「分裂」的生命怎麼能夠是完整的呢？

(我曾經分裂得很徹底……這是經驗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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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題會讓我想到，很多人希望成為一個「有個性」的人。

老實說，我覺得這樣的想法很扭曲……我個人扭曲過，所以懂得其中的扭曲。這件事讓我很遺憾，尤其我身邊確實存在著「想要成為有個性的人」──這樣想法的人。

也要訴諸看待生命方式之不同吧，我覺得「自然完整」是理想的生命狀態，可是有的人在乎自己的生命「是否獨特」，那是對生命經驗體認的不同。非關好壞，然我只是遺憾。

成為一個有個性的人，道理等同願望了一個更好的地方要去，而你是不能完全接受當下的自己的。我在文章「關於絕望」裡頭提到的，絕望並非不好的狀態，只有在希望停止的時候，人才會完整的在當下這一刻，和整個自我的存在在一起，沒有趕著跑著要到其他地方去。吸引你的繁華都熄滅了，沒有人注視著你，你也不缺這個注視，身邊沒有人，就你一個人單獨……你只是和自己在一起，深深的，靜靜的，感受自己的手腳、軀體，呼吸……你感覺你和自己在一起，你的身體支持著你，你只和自己在一起。這不是最美的時刻嗎？你能享受一個人的單獨。

這種人很少，因為社會的破壞。感覺我好像反社會……我並沒有反社會，只是社會給了太多的「理想型」和「模範」，製造偶像，我覺得那只是在殺人，不是在幫助一個人活得自然完整。社會教育都說因材施教，可是並沒有人真正在意別人是否活得完整，人還是對於競爭和掠奪比較有興趣，套句某網路知名作家的座右銘是「人生就是不停的戰鬥」，媽媽啦……

(我破功了～～噢耶～～)

我很遺憾。對自己的本質和本相沒有興趣，反而是要成為一個「有個性」（願望了一個不在現在的地方要去）的人，我真誠的感到十分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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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扔張愛玲這段話給朋友看，他從演化心理學和我分享「哪種物種比較容易存活」，從這樣的觀點下去看這件事。「個人向社會中的其他成員學習社會規範，是一個極具適應意義的行為，能夠學會這些規範和習俗的人便擁有生存優勢，而學習社會規範的能力變成為我們基因組成的一部分。」

不過我的觀點是從生命是否完整下去看待的。人別於鳥獸沒錯，可是擁有這些特質並不會讓人的生命更加完整……演化心理學幫不上我的忙。

(拉到第二個話題，成為一個有個性的人可以較具生存優勢嗎？我的答案是否。又好比，梵谷正是因為沒有向社會其他人學習生存之道所以自取滅亡，可是人家活得很盡興耶！擁有了生存優勢過一輩子又怎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