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我說：這個世界怎麼還值得活

註：這篇很長，從爆字數可以見我投入的認真程度。它有四千八百多字。閱者請自行衡量要不要看。

 

 

之前爬別人的布羅基，看到對方評張愛玲自傳《小團圓》，感嘆：那個冷淡看世情，冰雪聰明，驕傲自持的張愛玲，怎麼會變成「小團圓」裡的多疑，委屈，小媳婦似的總是說不對話作不對事的「九莉」呢。

 

我相信寫的人，無論她外表再怎麼強悍，她的本質都是脆弱柔軟的。就好像我喜愛的小說寫手成英姝，這一位是眾所周知的態度+性格強悍，但我個人覺得，成英姝的真實內裡，不過是《無安魂伴奏曲》+《似笑那樣遠，如吻那般近》，裡面的女主角，說著「我沒有去傷害別人，別人可不可以不要來傷害我」，那樣默默承受的女性，溫柔，但多疑，不具攻擊性，感覺悲傷的女性。如果不是這樣的女性，是不會來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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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朋友已經走到必須要跳樓一了百了的地步了。我完全不知道她生命有多慘，(後來知道)，她說她要跳，我立刻大叫：「怎麼能跳樓！不能選擇這種方式死！少說也要吞安眠藥或燒炭啊！這樣死簡直痛死了，你活著就是痛苦，死時更是痛苦到了極致，這樣到底要算什麼呢！」

 

我不會勸人家不要死。

 

你是自己要選擇出生，也可以自己選擇死亡。我覺得這個個人意志不可以被踐踏，因為痛苦是必須被正視且肯定的。

所以我以非常強烈的態度跟友人說，千萬不要跳，找其他方式。她就很困惑的跟我說，(本是一個霸氣且囂張的人，慶幸災難把她耗盡力氣，乖得像頭羊)，她本來要找學校某棟樓跳，(那棟樓在她來之前就有無數學生跳下去了)，可是她覺得會麻煩到學校警衛，(她很不喜歡麻煩別人)，所以她還在猶豫，吞安眠藥要確定一次就死，不然會被拖去洗胃，動到社會資源她不要，再者，燒炭要找密閉空間，她還在就學沒有這財力，最後說，她住的地方其實也可以跳樓，我就接，但是妳怕麻煩到房東所以妳沒有跳，她就驚訝的看著我，說對。我看著她想怎麼能死呢，這樣一個人。

 

 

三月初，有名任教於成功大學的女教授，在自己的車內，死了。

 

她有丈夫，有家庭，父親受訪表示，女兒一直以來都很乖，但不愛說話。丈夫也表示，妻子很沉默，沒聽過她講內心話。但是 那名女 教授是學生很喜愛的老師，對人和藹，我看到女教授的照片，有四十歲吧，面容清秀，溫柔，學生給這樣的評價，只說明這樣一位女性，其實一點也不沉默啊。

 

如果一個盡力去愛週遭並且達到她所愛的人的要求的人，她的生命就是讓她買壹臺車，完全屬於自己的車，然後鑽到裡面安靜的死。世界至此，還有什麼公義可言？這麼消滅善的事實。女教授在成長過程裡都是聽話的女兒，因為知道父親自卑，所以用學歷和工作顯揚父親，煩惱從不與人講，她並不沉默，也不是不堅強，只是選擇了沉默。面對扭曲的自己所愛的人，深深的沉默。

 

人很扭曲，須要將該人包裹起來的愛，只能依照已經被扭曲的形狀去長，否則你無法碰觸到對方。愛別人更勝愛自己，這不能是錯，怎麼樣也不可以是錯，如果這可以叫做錯，那麼這種世界我也不要了。可是偏偏吶，面對這樣赴死的一個人，我聽過最難聽的言語就叫做：她笨！誰叫她不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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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流白爛勵志書都會講，愛人要先愛自己。

 

這是對的。可是他們不懂愛自己的困難度在那裡，愛自己是要先「看見自己」，光就這一點，世界上就有百分之九十的人會先出局，因為他們不願和自己相處，同時也看不見自己。我提過的，你的人生是別人在看的，你自己看不到，你在當中如何醜陋卑鄙，都是別人看見的。假使也不願意和別人討教，從客觀理性的他人口中和自己打照面，這樣的人要說認識自己，我覺得是無稽之談。

 

再者，你能面對自己嗎？

 

所有最困難的事，就只有這一項。

 

 

拿我喜愛的小說家袁瓊瓊的例子。袁和劇作家男友相處二十年，結果男方劈腿，去和一個小袁十歲的女子在一起，袁知道後氣急敗壞，甚至去拿女方的手機sim卡，發簡訊昭告女方所有認識的人，這女的破壞他人關係。是時，袁四十歲，現在她已經六十歲了，我幸與不幸是在她五十九、六十才看見她的，大量接觸這人。幸在我是在她已經成熟圓滿看見這人，聽這人的故事，不幸在於，她最顛狂時我沒有看見了。

 

以上這例，不是要講袁有多麼不對，因為啊，自己醜陋的時候，連看自己醜都需要勇氣了，更何況去指責他人呢，我沒這臉皮，也還沒這麼傲慢。其次，人生還算平順的人，你只是還沒有被逼到絕境而已，請到了絕境那一刻再來講其他人吧，我是這樣想的。

 

 

以前我講過死神角色井上織姬為何可貴。是因為這個女孩子很努力的和自己的負面情緒對抗，很努力的面對自己的醜陋，並且安於她自身的規格。女孩子面對情敵，該人修養和人格就立見分明了。普通女孩子，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會想要把對方踩到死，因為女孩子有「我是最特別」的絕症，一輩子醫不好，只能控制病情不能完全消滅。

 

所以，愛自己毫無疑問是最難的呀。普通人根本搞不懂自己，只是介於對自己無知(看不見所以才能愛，撞牆了就把痛苦扔地下室)，以及傲慢之間，(唯我獨尊，連搞懂自己是什麼都省略，反正自己就是最好的)。看見那些慾望骯髒感傷醜陋，要能夠承認，(ㄟ光這一點就超困難，有人終其一生搞不清楚自己的問題噯)，然後用正確的方式，去愛自己。這是最難的吧？可是三流勵志腦殘書總是低估事情的複雜性和嚴重性，老是在那裡說愛別人前先愛自己，寵愛自己的方式就是買啥啥有了啥啥犒賞自己……

 

(我可以不要在吐槽了嗎？簡直很浪費時間吐槽，說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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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自殺都是集體的。我深深同意這句話。

 

以故「沒有人能只為自己生活或死亡。每一個人的經驗都可以用來服務他人，啟發他人的成長。」所以一個人也不能替自己追悼。你的悲劇，你的痛苦，一直是集體性的。「誰都不是一座島嶼，自成一體；每個人都是那廣袤大陸的一部分。如果海浪沖刷掉一個土塊，歐洲就少了一點；如果一個海角，如果你朋友或你自己的家園被沖掉，也是如此。任何人的死亡使我受到損失，因此我包孕在人類之中。所以別去打聽喪鐘為誰而鳴，它為你敲響。」

 

 

之前和雷人接觸。

 

對方劈頭就是這樣一句，「在情感中我可是個怪咖，你怎麼會想要認識這樣的我呢？……(中略)……可是沒辦法！這是就是我！你也許會覺得我很自我，但是我是相當有個性的……」

 

我沒看完那訊。很爽快的就刪掉了。

 

 

每個人都馬想要與眾不同。大家都馬想要有個性，可是這種人不知道的是，「人因為各種原因，各自承擔沉默」，不是只有誰特別，每個人的煩惱都是煩惱，每個人的寂寞都是寂寞，不是只有你懂得人世的傷害，只有你看見了人類之無恥自私卑鄙骯髒，連這都不懂嗎？

 

 

正因為不是和人衝突會把他人踩死的個性，所以才選擇沉默。這是我為什麼這麼捍衛邊緣者的原因，我相信不會沉默的人比沉默者要多。

 

前者可以自己踩死人。他們不必誰憐憫，有了自己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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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最後一段了。

 

因為痛苦，所以我看奧修，看達賴說話，因為在寫之前，我只是一個人，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要自已的生命圓滿合諧，而不是動盪不安，靈魂只能在文字中吶喊不得安息。我是這樣的。

 

在世界的成道者中，印度的奧修是我大學時期相當喜愛的一個人。佛陀太莊嚴，我不感覺跟佛陀親近。老子太超脫，我覺得這人也難以觸摸。可奧修就不一樣，他幽默，且嘴巴特利，聰明絕頂，且飽讀詩書，所有歷史文化都能攻，這毫無疑問是知識份子會喜愛的人，他批判且論點無不具有原創性與特殊性，對愚蠢之人毫不留情。

 

達賴就不一樣了，他從容、極仁慈的一個人。說法都是普通到不行、從生活中出發的，他就是在人身邊，跟你一樣普通，(可他一點也不普通，他的從容非常飽滿)，就是在你身邊跟你家常的說著話。

 

這兩位都相當的安慰我。尤其是達賴。我犯錯的時候，就會想要看達賴喇嘛怎麼說，他是我所尊敬的人，且修行到了可以「再來」，我只能說我佩服，深深的佩服。可是2007年我爬他的新聞，達賴說，他常常犯錯。

 

再來人耶，佛學的大學者耶，輪迴轉世的靈童怎麼這樣說，我非常吃驚。但這不是達賴的謙詞，這是真的。他說他常常不知道該如何安頓他的子民，又或處理國際關係(我笑了)，他常常需要摸索，修正，然後才能正確的帶領西藏。

 

 

這樣一個人都說他會犯錯，這很拯救我。

 

 

我對傷害別人時常感到罪惡感，且是極深極重的罪惡，很難消除，可是不論和他人互動多麼小心，都有可能去傷害到他人，我對此感到無奈，深深的無奈以及悲傷。這也是我和他人衝突起來，多會選擇避讓的緣故，(可是近七年就完全不行了，我非常凌厲)，傷害他人不覺得怎樣的人，自然不會有這問題，但我對此特別困擾，我對這些「錯誤」是感到極其罪惡的，這也是損害我最深的事。而以上兩位並不能讓我釋懷，於是，我必須走完全程──就是這世界上還有一個成道者，我就必須去找他，這把我拉回之前自己不是很想碰的一個人，耶穌。

 

 

我個人不喜歡耶穌是因為，他太沉重了。

 

我就已經不能開脫，跟他在一起就要頭皮發麻，且我個人覺得耶穌的行銷手法或者說是宣揚真理的手法，跟蔣勳在宣揚美是一樣的，他們進行了降級(為了讓大家懂)與包裝，而不是直接指出。(奧修是直接指，不拐彎抹角) 我可以體會他們的用心，但是問題在於，耶穌的手法我不喜歡。

 

這樣的我要重新接觸耶穌，只能去看童書了。於是我妹扔給我這本簡單入門：《秘密─失落的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