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轉】【遙一】移り香 (友雅x藤姬)(10/6更新)

作者：流都

時序從暖春漸進邁入了初夏時節，綿密灑落的梅雨好不膩人。
這般的時節往往令人煩心，尤又京中亂事不定騷動不安，更添幾分陰鬱。然而朝中掌握一方大權的左大臣邸，其西之對宅──最小的星曜公主、藤姬的居所，卻因為龍神神子的降臨，反倒總是顯得熱鬧不已。

移り香

「天真、你覺得哪個好？」
清澈的聲音完全不受陰雨綿綿的影響，迴盪在宅第裡。
「嗯……我對薰香這種東西實在是搞不懂……不要問我啦！」
天真抬起右手抓了抓後腦杓的短髮，困擾地皺著眉頭。看著眼前那一個個精緻可愛的香袋和玲瓏的香爐……說實在感覺都差不多。

「那、單純只問香味的話，你比較喜歡哪個呢？」

茜眨了眨翠綠色的眼瞳，換個問題繼續追問。
這次天真用左手食指搔了搔臉頰，努力在腦袋裡回想剛剛聞過的一堆香氣之間差異。
「嗯～硬要說的話、剛剛最先開始點的那個味道吧？」

「啊、是『梅花』吧！是很淡雅的香氣呢！賴久先生也是喜歡這個對吧？」
清脆乾淨的少年嗓音笑著，詩紋問向一直站在廊下旁沉默不語的賴久。
對於三人一同集中過來的視線，賴久好似有些無措、只是僵硬地點了點頭。

距離茜的居室不遠處，一個男人正赤足踏上那隱約飄浮著香氣，有屋簷遮蔽的長廊。
抬起修長的手指爬梳著被細雨濡濕的髮絲、墨綠的長捲髮搖盪著水波一般華麗的弧度，友雅解開狩衣的金色頸束，敞開的衣領落下一綹水絲。

「哎呀、神子那邊還真是熱鬧呢……」
聽見彼方傳來的笑聲，那深富磁性的華實嗓音、含著笑意低穩地隨口談著，僅是如此而已，都好比吟詠一般好聽。

「少將大人要過去嗎？」

接過隨行女房呈上的吸水巾布，友雅露出一抹淡笑。
「這倒不用……藤姬今天應該是獨自在寢殿休息吧？」

「是的、因為物忌的緣故……」
隨行的女房在這宅院奉仕也有一些時日，對於這位少將大人偶爾會前來訪視一事也早已習慣。抬起腳步正欲帶向藤姬的地方前去。
「啊啊……不用帶路了、下去吧。」

將髮上的水珠稍微拭去後，友雅將巾布交還給女房，提步往那早已熟知的方向走去。

＊＊＊＊＊

前院滿植的藤花給雨滴打得飄飄零零、叫人憐惜，紫陽花的繡球團子倒是一朵一朵開得好不燦爛。步伐來到典雅的屋邸前，友雅絲毫不猶疑地便順手掀起了垂地的御簾。
「今日這座宅院，處處都充滿了各式的香氣呢……」

聽聞到熟悉的聲音響起，藤姬對於擅自就進入簾內的這位公卿的行為也早已習慣，緩緩放下手中的香譜，粉雕玉琢的小臉堆上一朵愛嬌的笑容，不忘禮儀地稍微低垂了下嫀首。
「友雅大人。怎麼不到神子那邊呢？」

「茜小姐那邊有賴久他們陪著，不差我一個。瞧他們聊得挺開心的樣子，對我而言倒是有點太熱鬧了吧？比不上年輕人的活力呢……」
友雅帶著一絲苦笑，長指優雅地打開蝙蝠，不造作地拉起衣擺低身坐在藤姬的協息旁。
「唉呀、怎麼這麼說呢……」
抬起堆疊著幾重單衣的纖手扶在頰旁，藤姬還帶著稚嫩的臉上寫著一副『真拿你沒辦法』的神情，更顯得萬分嬌俏。

「呵呵……公主一個人待在這邊也無事可作吧？讓我陪妳談談天不好嗎？」

看著眼前這藤紫色少女可愛的神情，友雅不禁從喉中流瀉出那攝人魂魄般地低柔笑聲。
「話說、這宅第今日滿溢的香氣是？」
「神子殿下之前從永泉殿下那邊收到了一個很漂亮的香袋，神子殿下似乎很喜歡那個香氣、對於薰香產生了些興趣的樣子，所以就準備了一些薰香、香袋供神子殿下賞玩這樣……」

「喔、香袋嗎？」
友雅一聽就知道是指那精緻的椿花香袋。想到那個萬乘之尊的天皇陛下，千叮嚀萬囑咐御室的皇子殿下要親手交給神子的畫面，就不禁莞爾。
「呵……永泉殿下想必相當努力地鼓起勇氣了吧。」
「嗯？友雅大人事先就知道了嗎？」
微傾著嫀首，有如紫水晶般的深邃眼瞳帶著一抹疑惑看向友雅。
「啊啊、算是吧？」

「話說回來，友雅大人喜歡什麼樣的香氣呢？……您身上總是薰染著『侍從』，所以果然是喜歡這般的薰香吧？」

「是這樣沒錯……不過我覺得是因人而異吧？如果硬是薰染著與自己的氣質不相符的香氣，即使喜歡但反倒會給人不大合調的感覺，就像是硬是用琴去詮釋笛音一般，雖然都是美麗的樂音，但總是少了點意境。公主的話，現在薰染著的『荷葉』、另外像『梅花』都很適合……」
友雅笑著頓了下，總是帶著魅惑的眼神夾著深意看向身旁的少女。
「不過在戀人之間的話，希望對方身上沾染著屬於自己的香氣這種劣情的想法，倒也是常有的事情，尤其是在男性的立場上。」
被那刻意帶著涵意的眼光盯視著，心底雖然清楚他是故意嘲弄自己的，還是感受到雙頰上有著燒燙的溫度，藤姬不禁有些不甘心地噘起小巧的櫻唇。
「又說這種話……請不要以挪揄我的反應當作樂趣！」

「哈哈哈……是是是、不逗妳了。」
友雅看著她火紅的雙頰和那惹人憐愛的神情，瀟灑地朗笑著。
反倒是藤姬見他這番反應，皺起了那兩道細細的柔眉。

「……友雅大人，您怎麼了嗎？」
帶點成熟的少女聲線，用著有些憂心的語調問著。
友雅挑起單邊的眉角，唇邊帶著一抹不以為意的弧度，厚醇的低音笑著反問。
「嗯？為什麼這麼說？」
「……如果是平常的友雅大人、不可能這麼聽話的……」

可愛的粉頰還帶著惹人憐惜的嫣紅，但是眉間的褶痕卻逐漸加深，藤姬俯身縮近兩人間的距離，仔細地打量了一下友雅的神情，那雙純淨無垢的紫眸中，流露出毫不掩飾的擔心。
「您今天看起來氣色不是很好……」

「呼、原來我在妳的心中是這樣子的形象啊？這下真的該檢討一下了……」
友雅露出了一絲無奈的苦笑，但是語氣之中聽不出什麼反省的意思。反倒是將藤姬因為上身前傾而滑落的藤色髮絲，用左手的長指勾起了數綹，直接帶到含笑的唇畔輕吻著。

「還是、妳希望我不要那麼聽話？」

一瞬間彷彿連髮梢都突然變得能有感受似地，敏感地傳達著曖昧的觸感。

「友雅大人！……當我什麼都沒說好了！」
人家是真心在擔憂的狀況下，為什麼這個人還可以這麼不正經呢？！想到這邊，藤姬就轉頭不願意再看他、因為總覺得自己眼眶好像紅了幾分。

「唉呀呀……好像又惹妳生氣了呢……所以說今天還是聽話一點好了？」

敏銳如友雅，當然發現了眼前的少女那微微泛著淚光的眼角。
深知她擔憂自己的情感是那麼的純粹乾淨，心底就湧起了一股柔軟以及歉意……嘆了口氣，淺笑著將近來發生的事情斟酌地透露一些，輕描淡寫地帶了過去。
「因為之前去處理答應蘭小姐的一些事情，所以稍微耽擱到了宮中的事務，以至於最近比較忙碌。……或許是稍微有那麼些疲累了吧？」

「剛剛也是與父親大人商討事情而來的吧？今夜也有職務嗎？」
一聽到友雅這麼說，藤姬就忘了他剛剛故意捉弄自己的事情而轉過身子。眼淚雖然退了回去，但仍含著幾絲水氣的眼瞳，晃漾著紫色的微光。

「啊啊、晚點還要入宮跟皇上稟明一些事情。」
「這樣怎麼還不快點休息呢？！我這就請女房們準備房間……」

「沒有關係的、反正也不能休息多久。我再怎麼說也是個武官，身體沒那麼虛弱。」
友雅舉起半開的蝙蝠，輕易地止下正欲起身吩咐的公主少女，帶著笑凝視著她的眼神中，比起面對他人時，少了幾分冷意、多了幾分和暖。

「不可以這樣！或多或少也要歇息一下才行。」
「真是拿妳沒有辦法呢……那我在這邊坐著小歇一會兒就好了。」

「我才拿友雅大人沒有法子呢！明明就是個大人了、怎麼像個孩子一樣不懂得照顧自己的身體呢？……光坐著怎麼行、不然至少在這邊小眠一下？」

「如果無論如何都要這樣……」

友雅又露出那有些曖昧的笑容，意有所指的看著藤姬。
「只要公主願意將膝蓋借予我歇息的話，那我就不再推辭如何？」

「耶？」
沒料到他會這樣說，藤姬頰上才退下沒多久的熱度又往上燒紅了些。
知道他是故意要讓自己拒絕，好打消休息的念頭，可是……

剛才一看才發現他確實帶著些許的疲累之色，眼眶下有著淡淡的陰影、臉頰感覺也有些許消瘦的樣子。鮮少顯露出疲憊模樣的人，竟有這樣明顯的倦態，可見確實是奔波了不少吧……？
對於沒有一開始就發現這件事，藤姬在心底責備著自己不夠細心。
強忍著羞憤心，藤姬張著她那澄澈的美眸望向友雅。
「……只要將膝蓋借給您當枕頭，您就願意好好休息是嗎？」

「啊？」
沒料到她會答應，友雅難得地露出了有些訝異的神色。

只見藤姬默默地將披在自己身上的一件單衣脫下折好鋪在膝上，小臉整個通紅地低垂著，完全不敢看向他。但即使如此、她還是一字一句清晰地用那柔細、帶著點不符年齡的溫柔語氣堅定地說著。
「我知道了，請您……快點過來休息吧。」

＊＊＊＊＊

鑑賞了太多的香氣，感覺嗅覺都變得遲鈍似地，一行人決定今天就先告一段落。
房內僅留下一盞香爐，燃著符合夏季氣息淡雅的荷葉香。

「不過話說回來，友雅先生身上也總是帶著一抹香氣呢……」
把藤姬特意送來、那些各式精巧的香袋小心地收好，詩紋忽然想起似地說著。
「就是說啊、原來男性也可以適合那麼華麗的香氣，我還是第一次這麼覺得呢！」
聽到詩紋這麼一說，茜贊同到不行似地，有點小誇張地點著頭。

賴久聽到神子這麼一說，帶著一抹隱然地淺笑解釋。
「京城的貴族們，不問男性女性、在衣物上薰染香氣算是一種風俗。」

「說歸這麼說、鷹通跟永泉也沒這麼離譜啊？」
聽到賴久的說詞，天真倒是很不以為然。
看著天真不爽的表情，詩紋偏著頭稍微想了想，很老實地呈述自己的意見。
「鷹通先生感覺就不像是會注意這種事情的人，永泉先生的話雖然說是御室的皇子，但畢竟是出家了吧？」

「不管怎樣都好啦、反正我覺得那傢伙身上老是這麼香、說不定是有什麼目的？」
即使那是風俗而且也確實很適合他，但是他就是生理性上的討厭友雅……那個沒節操的傢伙……

「目的？」清脆地少女嗓音跟溫柔少年的聲音非常漂亮地共鳴了。

「啊啊、像是方便遮掩掉找太多不同的女人的殘香之類的啦……或是故意讓人知道他曾經跟哪個女人見過面之類的……」

「啊哈哈、怎麼可能……應該、不是吧？」

瞬間、屋內一片靜寂，彷彿聽得見青銅色香爐中煉香默默燃燒的聲音似地，鴉雀無聲。

＊＊＊＊＊

當梅雨打在枝葉上的音色，逐步地從絲紗綿長的細膩轉為玉珠灑落的脆麗時，取代沉重的濕意、好不容易穿過雨滴間拂來的夏風，輕輕吻上屋內人兒的髮絲。

那雙就好像是院中雨後藤枝紫陽一般美麗的瞳眸，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在自己懷中閉著雙眼的俊美男子，她眨了眨羽扇般地長睫，小小的柔荑猶豫了一下，還是輕巧地撫上了那比起她記憶中，顯然有些消瘦的頰側，想將吹上他臉龐的微捲髮絲給拂下。

「還好吧？會不會累？」
男子忽然開了口，醇厚的嗓音比平常低了幾分，應該是因為剛轉醒沒多久。

「友雅大人，您已經醒了嗎？應該再多休息一下比較好吧？」

藤姬雖然驚訝地抽回了還帶著稚嫩的小手，但在友雅緩緩起身時，又忍不住地伸出去試圖蓋住他的眼闔。

「不要緊，而且即使我想、美好的時光總是流逝如風啊……」

被遮住視線的友雅唇角浮出一如往常那難以捉摸的笑意，伸出相較之下與少女公主有數倍之差的寬厚掌心，堅決卻輕柔地將那溫潤的小掌帶離自己的眼蓋，然後緩緩地立起身子。

「……友雅大人。」
彷彿好像剛抓住了什麼、但轉瞬間又散落的失落感在藤姬的胸臆中蔓延，那是一種說不出口的不安、或許還參雜著憐惜的感覺，但此時她還不足以去體會那代表著什麼。

沒有理由也沒有方法伸出手去挽留那個背影，所以藤姬只能跟著友雅的動作一起、只是緩緩地站起了身子，然而裾下的雙腳卻不聽擺佈地軟倒下去。

「對妳而言、果然還是有些勉強吧？」
聽到聲響的友雅即時回過身來扶住了那華奢的身子，露出了無奈的苦笑。

「沒這回事！……」

她知道這句話沒有嘲弄的意思，她知道這是事實…但是藤姬怎樣都不願意承認自己竟然如此地稚幼。她很清楚自己還不足以成熟到能夠理解他、當然更別想去分擔他有時流露出那遙遠的神情，於是更加苛責了『連這樣的事情都無法幫上忙』的這個自己。

「呵呵……但是、妳的心意我很高興喲……可愛的人兒啊……」
友雅瞇細了深邃的眼神。
他只是笑著、笑著地凝視著那恐怕是在強忍些什麼而微微發顫的細小肩頭。
大手撫了撫那紫色的雲絲，他低下身來在唇角刻意堆上了濃濃地笑意看向藤姬一眼。

「這樣吧……」
然後很快地靠上她細緻的粉頰，印上了一個很輕卻很實在的吻。
「下次公主需要休息的話，請務必告訴我。公主的話、隨時歡迎喔。」

「……友、友雅大人！！」

少女畢竟還是年幼。
友雅在掀起御簾時，順手將蝙蝠給緩緩展開，想起在背後那個惹人憐愛的少女那赤紅的雙頰，不禁低低地從喉嚨的深處傳出一抹自嘲的笑、卻又柔軟地像是斜斜照暖自己的夕暉。
手も触れで惜しむかひなく　藤の花　底にうつれば浪ぞ折りける

＜後話＞

當天晚上藤姬照慣例去向茜請夜安時，身上沾染著一抹明顯的侍從香。
這讓茜默默地為此擔心了好一陣子。

註解：
和歌－－讓人不捨用手去觸碰的　藤之花　連映在水底都像是要給那波紋給折取似地（惹人愛憐）　

【轉者略記】

當流都來通知我這篇可以讓我拿的時候超高興，當下心情好像就只剩下「阿阿阿阿阿」，或者「喔喔喔喔喔」之類的，我知道學法律得在這時候忙，可以翻來一篇友藤文給我真是太感激她了。
其實看到她寫有關友藤企劃的時候我就萌到了，心想這作者我死活一定要翻到她電腦裡的友藤文不然我不瞑目，因為逛流都站子就會知道是個豐滿的人，得她一篇我少寫一篇作孽，如今訴願已償我已沒什麼話可以說。

恩，看文的時候，覺得流把藤姬和少將的年齡差寫得讓人眼睛一亮，至少那不是我理解的，我從來都以為只要給予時間，這個少女一定可以站在他身旁；但這篇文中處理的並不是我以為的藤姬，而是那個尚未成型，帶著自己粉紅色的夢，青色的自歎不足的她。題外話，是說我這邊轉載的友藤文包括自己寫的，無論是淡香，還是流都，或是我，我們三個人是同年齡的女孩兒，理解出來的友藤卻都不一樣。很有趣味呢，讀者看著也可以知道。(笑)
我多嘴了，各位還是看文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