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進本】【死神】《女英》第六章 (日亂)
6
遂了她的任性,松本最初是安心的。
她拿雛森擋著,隊長也領上雛森。後來松本明白,她和他不是繩子各執一方扯平,是一條線分開彼此站在兩邊打一場戰爭:哪邊都別想贏。當他已疲憊,席官繼續匯報,松本在遠處看著,總忍耐不住,適時搶上,揮手要席官退。他帶頭參與重建,不思茶飯,她便備涼茶,要食堂趁空送去給他喝。見公文堆積,雛森尚未辦理,松本便要三席會同四席審,要求席官對他口頭報重點。而他不動聲色,還是尋常態度。松本知道自己已輸了這場戰爭。
那日松本向四番要單據,從頭到尾他都沒有過問。松本走出勤務室時,看到負責瀞靈庭通信的三位採訪員走進去。
人是很奇怪的生物,在這麼緊迫的時候,刊物仍要發、酒館仍要跑,而這次眾所注目的是日番谷的個人專訪,經由眾死神投票,除朽木白哉外唯一不斷出輯的人物。那天松本回到副官室,櫻井已經裝好遙控視訊,數雙眼睛不斷往螢幕方向瞄。松本一瞥,看向室內的男人們,幾雙眼睛對上了,一動不動。她揮手特赦、得現場一片歡呼,松本不悅的翻起桌上的報告,和人見繼續努力。
通訊螢幕不時有笑語傳來,出馬的是八番最能應付各總場合的三位席官,怕是伊勢算好的,主導問題的席官問了幾個問題,接著便切入被讀者票選出來、大眾最關切的問題,席官問,請問日番谷隊長喜歡什麼樣子的女性呢?
松本手中的報告書遲遲沒翻頁,人見注意到了。這位不苟言笑的席官停下手中動作,看向彼端的人。年輕的隊長沉默一晌,說我一定要回答嗎?得三位訪問者不住點頭,其中一位說請日番谷隊長千萬幫助我們,這題沒問到,回去要殺頭的。
「溫順的女孩子。」日番谷答。
席官點點頭,「請問更具體一點的形象呢?好比會做家事、或是需要具備什麼樣的人格特質,才是您所偏好的?」
「會依賴我。」
「哎呀,這聽起來會讓人有聯想。如果從日番谷隊長開出來的兩項條件分析,這位女孩的性格是非常柔軟的,您希望她能聽您的話嗎?」
「能那樣自然是最好的。」日番谷也乾脆,「並且,希望她只聽我一個人的話。」
現場傳來一片讚嘆聲。訪問席官更加單刀直入,「這樣的條件篩選下來,雛森副隊長和涅副隊長是最近似的人選呢,想要請教日番谷隊長,假設拿這兩位女性作為比喻,您個人偏好哪一位?」
「這樣評斷的話對兩位都有欠公允,且也相當失禮,」日番谷道,「我個人的事,不希望動用實際的人做為判斷的物件。」
「啊,是的!是我這邊的失誤!」席官鄭重告歉著,「那麼,繼續剛才的話題。這位女性要溫順、能全心倚賴您……這和讀者的期待顯然有些落差,多數讀者以為您喜歡獨立自主、果斷有魄力的女性,所以也對這樣的女性特別禮遇,目前看來,顯然是完全相反的。那麼日番谷隊長,我還想要請教您……」
閒散的休息時間,皆川起身出去外面找水喝、蓼科用傳令機要食堂送煎餅與熱茶,訪問持續。守在螢幕前的竹添和櫻井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著日番谷的回答,不時哈哈大笑,人見瞥了松本遲未翻頁的報告書,伸手一揭,幫她翻過去了。
那天返回住處,松本失眠了。
說到底,是大家慣她。戀次他們遷就她,席官總默默給自己奴役,不吭半句話。她找人,一定找得到,她的周圍是那麼樣的愛護她。但這種時候,松本還是想起他。
他在意的事情總和其他人不一樣。當她帶領席官完成報告,無懈可擊,他卻毫不入眼,當她傷勢影響工作,就開罵。藍染叛變以後的他身受重傷,明明和至親的關係非常傷害,他痊癒後卻做什麼事都不會帶上她。暗示什麼她明白,但她就是鐵了心不回應。他不明講,她沉默,沉默之中有那麼多。一次正面碰上了,才鬆口,他說現在還來得及。
來得及什麼?她重複兩次。知道他現在因為雛森昏迷,一樣不好過,她還是忍不住莫名奇妙的怨氣。
以往她要在銀那裡碰了一鼻子灰,當日以發癲的形象奴役別人,日番谷是不過問的。打烊的酒館,老闆連絡她的酒友,酒友連絡他。她每見是他,便忍不住挫敗,說隊長幹麻多事,直接讓人送我就好了啊……日番谷總不為所動,只耐心道,要回家等妳酒醒,自己回去。
一點也不疼她。
松本每被激怒,都會強撐著眩暈的神智走回勤務室,寧可隔天上班時再去人事課要備用的死霸裝來換,也不要以隔天上班遲到的形象面對日番谷。就這點,松本自尊心不允許。他縱容她,也只對她一個人特別嚴厲。給予她的特殊地位,是要用代價去償付的東西。
又好比那一次看電影。
她不惜用錢收買阿散井低著頭懇求浮竹,讓他們去做說客,就是要日番谷答應。那是她最想看的片子。但隊長對該題材毫無興趣,早早拒絕了她,再慣她,有些底線不會放:特別是拒絕她。
他最後還是沒跟她去看電影。
總是對她不客氣。
松本對這點再有怨言,也不能順利的嫌惡他。他不講話時,眉清目秀,皮膚淨得能掐水,要不皺眉,那雙威嚴銳利的眼睛歛起來,臉孔就有一種奇妙的光,那種奇異的神態,看著就惹人憐愛。每次他露出這樣的神情,松本的胸口總會奇異的發脹,一股衝動油然而生,想把他緊緊抱在懷中,恨不得把他揉進自己身體裡,不要分。那種想法帶來顫慄,使人全身發燙。
將想法付諸行動,她還是一貫瘋癲不敬的姿態,以甜膩的語句說些不著邊際的渾話,但隊長不躲開,儘管他真的很厭惡松本的舉動,等她抱夠了,蹭夠了,才壓抑的說,「把手放開」。
一次她從他身後緊緊抱著他,把臉貼在他的髮頂上,突然不說話。那時候隊長問了,問她怎麼了?也許她這麼野蠻、偶不時就發作一次的瘋癲,都只是為了聽這句話。松本賭氣不答,隊長還是不動氣,過來覆著她的手,說沒事了。她那一刻忍不住毫無道理的對他發飆。鬆了手,自他身後退開。
「明明就是覺得這樣的我丟了你的臉。」
「我什麼時候覺得妳丟臉?」
他要較真,氣勢總比別人強,讓人無權置喙。松本瞪著他,止不住突然暴漲的情緒,「我每次從後面抱住你,你看起來總是那麼不高興,我戲弄你讓你覺得不快了吧?你維持著威嚴的樣子就是不想要讓別人看輕你,我明知道還要作弄,我是非常該死吧……」
松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這麼針對他,在日番谷面前,總忍不住情緒。雖然對銀來說同樣是的,但她想她知道差別──為了避免銀的再次離去,她學會了忍耐。
那天她說了傷人的話,日番谷有著被冒犯的嚴厲。他想出口,忍了一次。她看到他額上的筋狠狠的賁起,那是他盛怒時的反應,盯著她,隔了很久才開口。
「松本……妳不會替自己想的時候,我懇求妳替自己想。那樣抱著我,知道別人會怎樣看待妳?妳是清白的女孩子,沒有道理給人說的那麼難聽。」
她忍不住輕蔑,「就算是,你也管不著。」
他忍。沒在第一時間回答。
「妳往後的人生還很長,如果誤會損害了別人對妳的印象,妳能選擇的機會就少了。但我們不是這樣的人。」
聽到他的措辭,他使用的「我們」,松本轉身走出勤務室,走了幾步,便開始奔跑。
日番谷形象良好,沒有給人說嘴的空間。從來就是自己一個人受的事情,哪有人跳下來陪她?沒有我們。你跳你就髒。
銀相信她會自己走,他對親愛之人有種剝離的殘忍,日番谷對人嚴厲,卻始終是放不下手的個性。她知道這樣的日番谷在關鍵時刻無法取誰性命,對誰殘忍,但她要一個無毒不丈夫的男人做什麼?再是個漢子,選擇離開她就不要妄想她還會顧惜他。但排除銀的結果,是另一個嶄新的認知:如果不為他所碰觸,她也等同不存在。
假若能有個可以哭泣的地方,就算一輩子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逐漸乾涸她也甘願。但事實是,她在銀面前不會哭,他要走的時候,她死死的閉緊嘴,不求不言,眼淚總要忍,到只剩自己一人。他們還能怎麼辦?她終究是這麼驕傲的一個人。
七緒說,他有自己的問題,選擇以離開妳的方式周全妳。她乍聞此說,輕蔑一笑,說只有離開是真的,未經溝通的決定只是自負罷了。
──其實妳我知道,一個缺席的人沒有資格說權利。
哪怕有任何理由,不開口解釋就是出局。儘管有再多的情意完整封存著,一但讓對方發覺也僅能是悲劇,一齣名為「錯過」的悲劇。他們還能怎麼辦?
而她已在時間裡變成一個不會哭的女孩。
她突然想起最後一次從身後抱住日番谷,豐滿的胸脯頂著他腦後,把臉埋在他頭上,他很早就察覺她的靈壓,還是讓她在收工的隊員面前抱住他,高唱「猜、猜、我、是、誰」的語句。平時她真沒事,日番谷會回敬她,但這次,他就讓她抱著,沒說話,拍拍她,父親囑咐女兒似的,「晚上不要去喝酒,明天早點來上班。」
「為什麼?」她放了手,見他轉身看她,「喝酒沒問題啊,誰喝得贏我?」
「不是那個。怕妳胡思亂想。」
「那為什麼要早點上班?」
他不答,她就作勢還要抱,卻惹他微怒低吼,「……讓我早點看見妳,確認妳沒事!」
她想自己一直是明白的,她抱他,出醜的是他;但他要躲了,出醜的就是她。
那怕她有低血壓,隔天也會早早爬起來。松本知道自己想聽這句話。
*
結束專訪隔天,是例行的隊長會議。日番谷正為重建報告需要改正的事情煩心,面色深遂而嚴峻,會議進行中,看見一個黑影突然出現在單數隊長站的窗櫺之後,貼在牆壁外的窗格上。身著女用大衣的隊長一見,便掩嘴笑了。
在窗格後的女子瞇著眼,做了一個眉頭深鎖的表情,下一秒,臉部表情是誇大的睏倦狀,像模仿誰。日番谷的表情鬆動了。但女子沒放過他,她聳肩,款著左手做出一個無聊表情,然後舉起同樣一隻手,指一,另一隻手往旁劃開,比出數字九;從左到右。
日番谷輕輕頷首,嘴唇無聲開闔。女子在彼岸又做了一個手勢,開始轉換兩隻手的數字,一回之後,再一回。來回五次之後,她做了一個輕微的拴緊的動作,用嘴型講了幾個字,即消失在窗格後。
雛森看到松本出現在召開隊長會議的屋外,本想制止,又想她已消除靈壓,正當猶豫,就看到松本跳下來,抓著雛森往十番。進了副官室,這位剛才在屋外比手畫腳的女性立刻要求席官動作,到一番稅務處申請哪幾筆土地的複丈、向雀部副隊長要十番的資產證明,去辦理重建後新建物的塗銷。
「沒辦理塗銷也就是意味著我們那些重建過了建物現在有兩筆抵押權在上面是嗎……」竹添也震驚了,「喂喂,最後這個程序決定了我們這兩週是不是作白工啊,之前是誰負責辦理建物所有權登記的啊?不知道要辦理塗銷嗎?」
「一番還有技術開發局的合作金庫,兩個地方,」松本抓了申請書就塞給人見,「大家動作快!」
「資產證明和稅籍證明對吧,」櫻井抓了印鑑和代理授權書就往外衝,「我走了!」
在場男人嗓音宏亮的喊著「慢走」「辛苦了」的話,沒多久蓼科也抱著申請書出動了,隨著相同的問候語響起,松本把一疊稅務證明交給雛森,說拜託雛森跑一番一趟,是複丈和空照圖申請。
「但是隊長會議還在召開,不能確定就是這些需要進行改正,」雛森躊躇著,「還是等日番谷君回來指示……」
松本鄭重道,「我跟隊長確認過了。是這些問題沒錯。」
「可是亂菊小姐妳不是才比幾個手勢,」雛森錯愕道,「但是妳說要改正的地方有這麼多,土地複丈外還牽涉到空照圖申請,那個要去申請,是必須非常確定且需要隊長授權的,但是這裡沒有日番谷君書面的授權書和他親自打上的印鑑章……」
「雛森副隊長,您就照著副隊長的話去做。」人見難得打斷副隊長級間的談話,「請您信任我們就是這樣的辦事模式。」
「啊啊,雛森副隊長不習慣也是當然的吧,」皆川哈哈大笑,「不要說別人,我們自己也不習慣呀,副隊總和隊長擠眉瞪眼就完成交接,這我也學不來!」
「皆川,隊長的眼神是真的有各種不同的變化啊!」松本不可思議的看著皆川,「光稅務問題他就至少有七種表情,還是摹仿比較快,哪,要本身是一番的稅務處估計錯誤他就這種表情,我們沒有申請謄本去算金額他就這樣,還有啊……」
「很抱歉那些表情在我看來都是一樣的。」人見道。
「好像有看懂的天份的除了副隊以外就是櫻井了,」皆川哈哈笑著,「我也一點都看不出來。隊長眉頭深鎖的樣子我只能知道『喔隊長又在煩惱了』這樣。」
「等級也太低了吧?」
「喔呀,那麼竹添你又怎麼樣呢?現在除不在場的櫻井和副隊以外可是所有人等級都一、樣、的、喔……」
雛森抱了申請書就往隊長會議的屋外跑。不知道為什麼,特別渴望得到日番谷的關愛。自從來到十番後,雛森感到混亂。甚至不能稱之混亂,雛森找不到詞彙稱述它。好像妳出了一趟遠門,回到熟悉的廚房,架上擺放的小瓶子都好好的,都在既定的軌道上。沒有任何不對勁。但妳的感覺是,少了什麼東西。在記憶深處,說不上來的某個時刻,就在那個地方,妳習以為常的小工具就這樣被消滅掉,妳甚至不知道它是怎麼被消滅的,然而整體卻持續運行。雛森沒有這麼痛苦過,她的自我此時是個巨大的麻煩,渴望有一個人可以搞懂她,告訴她:現在到底要怎麼辦。
雛森好不容易到了隊長會議外,急巴巴的等到會議散,便一股腦的將事情始末講給日番谷聽。
「……所以不應該是這樣的!」雛森急切的澄清,「副官沒有隊長親自授權,不能代為謄寫授權書,如果沒有隊長親口指示,也不能代為發佈命令,我覺得……」
剛出隊長會議的日番谷,已經很累了。他昨天只有睡三個小時,早上一大早就到現世監工重建進度,而今天已竣工的建物才要申請所有權移轉登記和塗消登記,作業時程在各相關單位跑完至少要五天,但總隊長要求一週之內就要把空座町修復完成,還剩五分之四,是整地階段。地基有了,但上面什麼也沒有。
「照著松本的指示去做。」他說。
事情牽涉到雛森所服膺的規定,那是信奉了十幾年的體制,是絕對的法則,她無法就這樣按耐自己的心情,「可是這樣做是不對的!我認為還是應該照規矩來。自己一套作法,但是那是不能拿出去對抗守規的其他人的……這樣的辦事方法,我不能夠認同。」
日番谷臉色不善,他儘管很想和顏悅色,但壓力與疲勞不能讓他有好口氣。
「妳聽好。這樣講好了,這種作法對十番來講是事實,所以我現在不是跟妳溝通,不是詢問妳的意見,而是命令。松本的動作都是得我首肯後才能行動的命令,哪裡有違法度?請妳告訴我。」
雛森怔著,心中那莫名所以的混亂更巨大了。她知道自己沒有把意思傳達好,雛森著急喊道。
「可是我以前在五番,藍染隊長就不是這樣子,日番谷君你……」
「妳剛剛怎麼叫我?」
突兀的降低了音量的嗓音傳來,使雛森明顯的震了一下,看著他,像第一次看人。陌生的異感四面八方的圍上來,看一看就有一屋子高。它們壯碩的站著,欺進她,滿滿的在眼前掛著,還在變大。
「我是日番谷,不是藍染。」他說,口氣聽不出情緒,「十番是這樣辦事的。希望妳明白。」
(再度撲上)
到頭來雛森還是得自己走出去
不過也是要經由他人的角度來看
才會知道以前的自己是如何的
很喜歡亂菊回想那段
也覺得日番谷該是如此的人
只是這對似乎要磨很久(巴)
給你元氣補充(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