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女英》第十二章

十二

 

 

這天下班,雛森剛從十番隊舍出來,看到的是等在入口的松本,笑著扔了一罐果汁給她,雛森接了滿懷,驚喜的掩嘴驚呼。

「亂菊小姐!」

「下班了對吧?上工的情況還好吧,」松本打量著她,使女孩連連擺手說當然啊、情況良好之類的拚命證明的話,松本也有點忍俊不禁了,「我這兒可是有好東西喔!」

松本從懷中揣出一布包,立刻讓雛森噗哧的笑了。

「這不是日番 谷 君的……」

松本眨眨眼,「正解。」

女孩連連直呼著「真的假的」、「不會吧」,一邊笑攀松本的手。

「我們去哪裡吃好呢?」松本狀若困擾的思索著,邊把布包內的零錢晃得錚錚作響,「得走遠一點啊,被發現可就慘了。」

女孩笑著、同意的點點頭。

 

松本雖然排休,還是會到副官室報到,那裡是上位席官的聚集地。常常在勤務室工作的雛森,會聽到松本和席官搶麵的呼叫聲,輸的總是那位像小狗一樣的年輕七席,出來圓場的則是像鄰家大哥一樣的三席,還有……

 

「常在亂菊小姐身邊,長得很像女性版市丸先生的那位席官,是哪一位?」雛森問。

松本嗯了一聲瞇了眼睛,「像銀?誰?」

「就是身高大概到這裡,感覺個性很內斂,名字有點難唸,頭髮是黑色的……」雛森比手畫腳,努力的描述對方的特徵,「文書和稅務都非常厲害的……」

松本的表情更古怪了,「妳說蓼科?」

雛森用力點頭。

「他怎麼會像銀?」松本失笑。

「蓼科先生很像的!我剛開始看到他嚇了一跳呢!」雛森認真的瞪大眼睛,「他的眼睛比市丸先生要大些,眼神要比市丸先生更溫和些,下巴線條比較圓滑,光看臉的話,誰都會懷疑市丸先生應有弟妹……」

「是常有人這樣說沒錯,」松本歪著頭,「可是明明身為男人卻有著一張肖似女性版的阿銀的臉,誰都不會覺得那是好事吧?不過……」

她倒想起一件事了。

「我記得銀那批人剛到虛圈的時候,蓼科某天突然出現在我面前,表情很僵硬的說『副隊,我考慮了很久,妳還是打我吧』,我馬上愣住了,想說你怎麼突然說這種話?」松本側著頭回憶,「結果他臉色慘白的說,說他想了很久,覺得以我的個性,受那樣的刺激一定想扁銀,而他是全瀞靈庭長得最像銀的人,蓼科說從銀走後他都噩夢,夢裡夢見我,極度禮貌但讓人發寒的問他,『近一郎哥哥呀,你跟我的仇人長得實在好像,可不可以讓我用力的打一拳?一拳就好』。我聽完,馬上罵他神經!反問說你覺得我是那種人嗎?小子他超──不給我面子的,竟然馬上點頭!」

雛森咯咯的笑了起來。「那、那後來怎麼辦?」

「能怎麼辦?他那麼堅持。」松本聳肩,「我就說好,不然這樣吧,我們打過一場。然後就在門口幹架。」

雛森哇了一聲驚叫出來,「怎麼這樣?」

「但是很痛快喔,特別是扁他的時候,」虛晃兩招,松本哈哈大笑,「我都還沒站穩,他就朝我發動快攻,下手非常狠!我被打了實在很火啊,想說你有必要這樣對待我嗎?很容易的就被他激怒了,也卯起來跟他幹架,比過體術還是沒有人贏。我和他對看一眼,立刻就拿起刀向對方劈過去,第一擊我就把他的刀鞘打出裂痕,我的灰貓更慘啊,給他打到刀柄都快碎了,兩個人都很火大,棄刀開始比鬼道……打了多久完全記不得了,感覺不到時間啊!結果被回來的隊長逮個正著,隊長就一個晚娘臉,說你們都幾歲了啊,怎麼不會想啊,就唸啊唸啊唸的,我和他兩個人被叫進勤務室罵到整個頭都臭掉了。」

雛森捂著嘴,笑不可遏。

「但他啊,實力跟我不相上下哦,」松本笑笑,「他是討厭不必要紛爭的人,要在普通演習中盡全力,真是辛苦了,可以理解吧?雖然跟你交情不會很深,但是總會以他自己的方式關心你的人……嗯,這樣說也不盡然正確吧,我和蓼科像兄弟,也是常常在一起的。更正。」

雛森一愣。知道自己心裡想的是誰。松本啊的一聲,「說到痛毆離開的人,我前天經過五番,才知道你們隊上竟然有福利社!是那一位建的制度吧?」

 

雛森震了一下。

「不必和他隊在早市及晚市和配給的供應商討價還價,對於管理番隊,是相當有遠見的作法,真是值得學習,我也想弄一個,」松本逕自說著,完全不管雛森,「不過要加派人手,有固定的人事成本……這部份你們怎麼做成的啊?」

「……亂菊小姐,對不起。」雛森哽咽著開口,因世界上還有願意理解她的人,所以可以說下去,「理智明白,也許市丸先生不是我想像的那樣,但是只能那樣想,那樣要求日番 谷 君……不然活不下去。」

 

說到底,是自己不好,自己貧乏。她長年給教養成不依賴誰就不能穩定的型態,事發時只能將自己該背負的東西推到別人身上,藍染被殺時,把責任推給日番谷,得知藍染叛逃時,把責任推向市丸。雛森沒有為自己做過什麼:她什麼也沒做。

 

「嗯?不用道歉啊?」松本呃的一聲,認真的看著女孩,「不管這一位之後做了什麼,沒有必要因此否定他之前妥善管理番隊的功績。」

 

「我覺得自己好沒用……好醜陋……」雛森露出泫然欲泣的臉,「理智告訴我,也許不是那樣的!卻止不住責怪人的想法,事後也不能察覺自己到底做錯什麼事,一定要到雀部副隊長提醒,卯之花隊長、吉良來說,職務時是否應該嚴守身份別、說話前是不是該考慮別人的心情……我才驚醒,真的完了……我竟然怪他,我竟然會怪他……」

 

擺在雛森眼前的,是不知所終的迷途。雛森的路給人斷死,雛森本身已給訓練成不能替自己求,要失控了要怨恨了都只能怪自己,她本人就是最醜的。但雛森不能明白,與吉良相同,雛森的世界也是提點式的,隊長存在,所以她存在,若把隊長拿走,她的世界就會癱瘓,因為從一開始,藍染和銀就是這樣訓練他們的副官的。這些孩子都太年輕了。

 

 

「講到醜陋,那沒有什麼啊。逼到極限,每個人都是醜的,而妳還要為自己的不體面悔罪,妳為這樣的自己感到由衷的抱歉與不能原諒,」松本撩了撩髮,輕佻的笑了起來,「妳的信任和我的,想來沒有差別。當初隊長在護送王印時被總隊長判定死罪,我也不信吶,雖然知道總隊長的命令是絕對的。當時完全不知如何是好,看見隊長,還不是什麼也沒想就跑過去了,那是不用想的事情。相信與事實無關。」

 

雛森不太能明白松本的話。但她的心緩和了,雛森知道松本一直在替她緩場,替她講話。但在松本的話聲裡,已經有東西和週遭產生細微的差異,那是什麼呢?

雛森看向松本。

 

「很抱歉那時候我也是缺席的……冬獅郎以前的朋友,叫草冠對吧?」

「是,上個月我和隊長才去掃過墓,」松本說,「草冠宗次郎。」

 

那是像直覺一樣的東西。松本在說「隊長」這兩個字的時候,雛森一顆心慢慢的快了。雛森突兀的想起一組號碼。

 

0072-45987172」雛森問,「……是亂菊小姐的嗎?」

松本看著她,沒有答。那是唯一留在日番谷傳令機上的號碼。這個安靜,更加證實那預感一樣的東西。雛森感覺心口有什麼坍落了,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但有膩人的暖,緩緩浮升上來。

 

「雖然是個不情之請,但請告訴我……事情就是我所想的那樣嗎?」

 

 

豔麗的女子緩緩的傾過身,給夜市的光照著,看來相當妖異,那玻璃灰的眼瞳原本垂歛著,但現在睜開了,鮮豔的令人感到不安,像裏弄間拜著的神像,表情既冷漠、又慈悲,高高的端著,那是雛森追著趕著一輩子,都沒有得到過的臉面、沒有的身段,是到達不了的地方。

 

「是。」

 

那低低一聲是,像出世。是第一次聽見,似孩子第一聲的號哭,那樣生猛,那樣不容置疑,那麼多的孩子爬著喊著要來,聲音疊著聲音,層層堆了上去,雛森聽見了。長久以來她和他的羈絆,牽繫他們一輩子,而今這位她僅剩的至親,就要離開他們長久以來牽繫著的關係,自己先到外頭去了。

 

松本什麼都得到了,而雛森的愛情始終殘缺,她思念的人遠在虛圈久處,她既沒有捨斷此世的勇氣,也沒有到達那座宮殿前的道理,她什麼也不是,她不能成全自己。夜市的鑼聲響起來,帝國劇場的節目正要開演,觀眾正要上路,雛森聽著,知道都遲了。她和日番谷不是,那不能是她的錯。她對日番谷不是愛情,但是感情,她執著,在這段關係裡沒有臉面的哭著笑著乞求著,徹底做了一回擁有依傍的女子,最後對他的感情不得捨,不能割,那是嵌入她這一輩子那麼龐大的一部份,要拿掉,她也就不再完整。直到今日,雛森才能明白,她不是被訓練成只有藍染就能夠成立,她還有那麼多的不體面那樣瑣碎的抱怨需要給人,而她只給了她唯一一個親人。精神分擔了她所有夢魘的日番谷,始終是她的至親,她所寶貝的人。

 

「冬獅郎名義上是我弟弟,但實質上他一向是哥哥,是我的家人。請亂菊小姐、請妳……」雛森講來,又有淚了,她鄭重向松本低下頭去,「從今以後,他就拜託妳了!」

 

不只兄弟,日番谷不只這些。

松本明白,但她沒有說出來。如果不是雛森的,雛森就不會取。她就是這樣一個捉襟見肘的、什麼事也不能決斷的普通女生。在這裡懺悔她的不能決斷,她的醜陋。

 

「雛森一直是一個擁有著高貴的心的女孩子。」

 

聽到松本的話,雛森愣住了,看著松本,哇的一聲就抱住了前輩的肩,毫無預警的放聲大哭,身體像開了洞,體內的氧氣嘩啦啦的抽光了往外流。松本攢著少女的頸項,輕輕晃著她,然而哭聲不止。那樣慘切,那樣悲痛。松本知道雛森撐了這麼久,已經崩潰了。無論和藍染的關係或是和日番谷的關係,這位單薄的少女已在這兩段關係中,盡了全力。

 

少年少女都回不去了。破舊的屋子,相依為命的兩人。少年還沒遇見從事虛化研究的男人,少女還不認識使她飛蛾撲火的長官,少年還沒有在雜貨舖遇見誰,少女從不覺得她能對人有所忠貞。不會變動不能更改的過去已經死了,而他們都還活著。

 

活著面目全非。活著各奔前程。

 

「為什麼當我知道冬獅郎不會再把我當成最重要的,難過之餘,我反而鬆了一口氣呢,失掉了他的愛護,我覺得鬆了一口氣呢……」

「能明白的,雛森的鬆了一口氣。」松本像個男人般抱住少女,「愛都是集中注意的。領受愛的人,去愛的人……都是在牢籠裡的。請不要為此感到自責。妳是被愛過的。」

 

松本緊緊的抱著她,聽少女自責的破碎的哭喊。被訓練成依附型態不是雛森的錯,這個女孩子變成這樣的型態,她所受到的傷害,從來只有比人多,沒有疼痛少於人的。

 

「我曾經那樣愛護他……亂菊小姐,我也曾經那樣疼著他啊……一到週末,從真央立刻趕回去,怕有人欺負他,怕他不願讓我擔心、不跟我講……向那一區的孩子一個個問,問冬獅郎這週看起來怎樣,注意是不是有人神情有異狀,把冬獅郎支去買東西,問奶奶冬獅郎看起來怎樣……那不是假的,一個跟我沒有血緣的、沉默寡言的男孩子當時這樣看重我、只相信我,我覺得他的信任是最大的安慰啊……我可以覺得安慰嗎?」

「但是今天的我卻傷害了他……」

「一直要到吉良跟我說,自己的願望是不是可以不要讓他人揹負,我才知道,真的慘了,我竟然說了那麼過分的話……」

「只在意著藍染隊長……這樣的我、也可以……覺得安慰嗎……」

 

雛森不能執著日番谷是這段感情走向終結最大的悲哀,因為這段羈絆本來就不是能夠讓她執著到不論到達任何地步都不能放手的感情。不是她千方百計也要慰留的人。但那確切是她愛護過的人,給她慰藉,無可替代。

 

「付出了就已經是了。不管那段感情即將要安放上什麼樣的名目,而妳已經盡了全力……」松本的話很溫柔。

 

「雛森已經愛過了。」

 

有人肯定她,說她已經盡了全力。有人肯定她……無論是愛人者還是被愛者,她都升任過了。

 

沒有風的夜晚,雛森安心的在眼前這位理解自己傷痛、願意給予援助的前輩面前,嚎啕大哭。身體不像是自己的,它開了難以彌補的大洞一直往外流,像把人掏空。流盡了卻有一點安慰。她已經可以走了,不管要到哪裡去,雛森已經得到能夠走動的力氣,徹底結束這份漫長的羈絆。最後一直說著,謝謝,這麼多年以來她好謝謝他,無論是否有藍染,都一律支撐她,幫她,雛森有這麼多的感謝要說,最後只能對著眼前的松本,讓忍了這麼多個月的淚水流,她明天想來可能還要哭,後天想起來或許還是有眼淚的,但這次有人願意陪著她,聽她的懦弱,聽她的愛。

 

雛森已經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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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留言

  1. 這章看完後真有笑有淚呢~
    笑是松本和蓼科那一段,感動的是松本和雛森的對話。
    其實我一直覺得有些同人文對於雛森的描寫太過偏頗,其實她只是對藍染衷心,不過
    因為日番谷的粉絲團龐大,所以她常被寫成千古罪人(汗)
    版主寫的雛森是我比較喜歡的,她不夠堅強,依靠日番谷。她曾經迷惘,可最後也看
    清事實。日番谷的呵護對她來說太沉重,所以當雛森得知實情,她接受日番谷和松本
    的感情,並給予祝福,這段我是很感動的。

  2. 這是我不想和日番谷激進粉絲打交道的原因,因為會沒有交流……跟信徒無法溝通b
    雛森假使知道日番谷和松本交往,她雖然會難過但是一定會真心祝福,(祝福不容易啊!但是雛森會這樣做,她毫無疑問是一個內在有力量的人>”<),她是脆弱柔軟的,但這就是她的力量,我喜歡這樣真實的她,所以不懂粉絲為啥要自己心愛的角色活成神像囧
    也許多少我有反彈在那裡吧,不過,這不得而知(因為我不打算去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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