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進本】【死神】《女英》第十一章至十二章(日亂)(8/7新修)

 

「總不可能做了一個夢就來了吧……」她自問自答。

「丫頭,妳不會還在夢裡吧,」身後一個男聲傳來,使松本回頭,忍不住咧開嘴,「這時間,大家早幹活啦!」

「敢情你們不是吧?」松本皺著眉頭,忽然扮了個鬼臉,「幹這行哪有早,你們是別人下班才開工的。」

漢子嘖嘖兩聲,端來水和早膳,粗裡粗氣的說,別客氣!就請妳的!
松本也不矜持,立刻端來吃,邊問,「現在幾點啦?」

「沒注意,」漢子說,「不過我出門時,九點已過半。」

松本愣住了。很好──她上班遲到了。但遲到了了不起扣薪水,況她現在根本是待罪之身,副官勛都被摘了,任務根本沒有她的份……還有什麼可怕?還是早餐要緊。才做打算,她便氣定神閑的吃將起來。

「昨天看到妳倒在町屋區,嚇都嚇死了,以為是女屍,」漢子走出閣樓前,不望囑咐,「吃乾淨了就端下來!看要走要留,妳欠我一晚上的洗碗活!」

 

松本聳肩。她沒在聽的。皺眉把新買的死霸裝從身上剝了下來……有夠熱,十二番要開發阻絕靈壓的技術能不能再好些,小心下次她不買了。吃飽喝足後,松本頭一件事就是請假。開了機、撥了號碼給臨時代理的皆川,接通後,未料得彼端一陣驚天動地的大聲喊叫。

「副隊!妳還好吧?怎麼沒來上班?」皆川在電話的那頭沒完,「妳不知道我們……矢島,叫大家別找了!人找到了啦!喂?副隊!妳沒事真是太好了!啊,我把電話換一下喔,蓼科有話跟妳說……」

松本來不及答話,好比回他都沒了副官勛還叫什麼副隊,沒禮貌……然後就換了人。她還聽到櫻井「我也要說話啦」的抗議聲,蓼科還沒開口,松本無不打趣的說,近一郎哥哥呀,你有沒有想我?

「……妳的精神還可以。」他說。

「沒出事是不是很掃興吶?」松本哼笑著,挑釁的說,「要不現在我去搞個意外,讓大家馬上有事──」

電話喀的一聲便被掛斷了。松本瞪著被掛斷了的通訊,還沒讓她表達感想前,通訊鈴就閃了起來,她接起來,通訊彼端的皆川聲音聽來相當抱歉,他說副隊,抱歉啦!我也不知道蓼科沒頭沒腦掛什麼電話,他好像很生氣……喂?副隊,妳現在好像在帝國劇場附近,我們沒有人手在附近,需要增援嗎?

「不用,我自己可以回去,幫我轉達謝謝大家的關心。」她笑開了,靜靜指名,「我要和蓼科說話。」

等待傳令機換手的空檔,她聽到了隊員與席官在彼端吵雜的話聲,「太好啦」「可以收工了」「那現在怎麼樣」之類的碎語,浮在耳膜邊,松本靜靜聽著。她等待。聽青年不願接手的冷漠話聲,櫻井在旁邊道,接啦,皆川又添了幾句體己話,然後一陣吵雜。一大段的空白懸浮著,細密的嗓音將語義切割成塊,字與字拆解了,那些沉墜在訊息之外的,比空白更多一分。她在寂寥的空白裡端坐,聽。聽最終青年接了電話,她說謝謝,很多事都是。一直以來,非常感謝。

 

那一句話出口時,她想謝謝他。跟蓼科如此相像的他。知道她能高傲能傲慢,都是因為身後有這樣一個他。

 

*

 

 

春日,護城河邊的黃昏來得特別早,帝國劇場白磚牆的三層建物已呈現眼前。首場節目已經開演,人們熙熙攘攘的自大街過,金鎖片般的圓月高掛天中,碎片散在幽深漂流的河底,復歸成圓的水形。這裡,是貴族子弟才有閒暇與餘裕前來的高級商業區。年輕的藝妓華服委地,盤結的髮髻下掩映著豐潤的、白皙的脖頸,姿態端莊,款款笑語,好似一碗溫度適中的水,在春寒暗夜裡流動著襲人的香氣。

 

松本在居酒屋的閣樓上編髮。哼著歌,慢慢把自己的長髮分綹,一股一股的,打麻花,她的捲髮細又長,編打起來,簡直樂趣無窮。他訝異自己竟然這麼晚才發現這件事。由於配給不太夠,店主人只分她兩個小時的油燈量,她想再過半小時,就得提早就寢,要不,就要下去幫忙了。室內流動著夜晚特有的夜氣,松本注意到的時候,燈熄了。身後一陣大風吹來,使得室內唯一一盞燈偃熄,松本渾身一震,動也不動,心跳在耳邊放大。

一雙手從她身後環住她。金屬刀鞘在榻榻米上發出悶重的撞擊聲響,在斗室內,一下子就沉了下去。松本的心又酸又苦,體內一陣沒有名目的虛脫,忍著的傷口的痛感一瞬間湧了上來,像整個身子都不要,不要這個世界,不要他,她放棄一切似的閉著眼。排除。但是無法排除。想眨眼,但明知無法讓這些液體通過眼球的表面回到體內去,她有淚。

「……妳沒事真是太好了。」

 

寂寥的夜晚,彷彿有風,是那天風聲獵獵的雙極之丘。他看著她,什麼也沒說。隔著衣衫傳過來的體溫,很快就熨熱了她,把頭埋在她的頸側,止不住劇烈喘息,他的衣領全溼了。細瘦的手臂在最初緊緊抱住她後,現在,克制且壓抑的維持著距離,她甚至能夠感受手的主人的絕望,這樣碰觸就能產生動搖。他體內那龐大而深沉的情感。他是不說的。

 

心是燙的,好像快碎了,但是還沒。松本咬著下唇,倔強的忍著胸口漲滿的疼痛,不鬆口。再一點點,她就會沒有身段沒有頭臉的回應他。但不行。

察覺到她的顫抖,他的手鬆開了,要到她前面來。松本轉過身去,不讓看。他是給為難住了的。最後,仍在她身前跪下來。松本,他喚。

 

忽地,一條隱微的界線緩緩浮升到與空氣接觸的表面,切開了自己所能掌握的所有。松本睜大眼睛感覺著那條線的存在,它存在,正把自己割裂,像切羊羹,稠膩的內裡黏刀,她聽見自己的口腔裡流洩出簡單的音律。最初稀薄漫漶不得辨,像隔牆,漸漸的,那聲音壯了些。不知道是什麼餵飽了它,或什麼斥塞了它。她在哭嗎?

 

松本的眼淚終於落下來,止不住。沒辦法不要哭。光聽他的聲音,就能知道他有多疼她。不是早該知道嗎?所有人中他最愛護她這個事實。但日番谷不會講。以隊長的性格是打死也不可能說,他不會表示自己。做事不會跟妳解釋理由,所有狀況必定設想再三,一旦開口,就是決定了。但就這一點,她是不能忍受的。

 

「為什麼要撤我的勛?」好強的她即使用盡全力也不會丟了他的臉,但是為什麼要抄她的勛,松本再也忍不住眼淚,「你明明知道這是我不倚靠誰的証明,但是你為什麼要撤我的勛?」

 

日番谷看著她,沒說話。窗外的光照射進來,他的臉是完全裸露的,那是一張擁有著破碎表情的傷害的臉。松本震撼了,她一直以為隊長性格堅毅,是那樣強悍的,唯一要使他去做的理由必定是他如此期望自己,與他人期待完全無涉。但他現在這樣,為什麼?她的話可以把他逼成這樣嗎?


「……因為已經不知道能用什麼方式保住妳了。」他終於鬆口。

 

他殘酷的剝奪她的勛,這樣的日番谷毫無疑問是卑劣的。但他是那麼驕傲的一個人啊!以近乎苛求的自我原則行動,那是一般人之上的道德感,他維持著那樣的高度不墜,但今天她的存在,從他的根本徹底動搖了他。摘了她的勛的隊長,是全然束手無策的,因為她,他已一無所有。松本忍不住眼淚,她想回去了。

 

「我不想努力了……隊長,」她掩著臉,再也忍不住傷心,「不要去追誰,不要去努力,再也不要了……」

 

對於銀,她只有二字可言:名為追趕。一牽涉到這人這關係,長久以來只能拚命追趕,為此盡了全力。但追不到。

……她追不到啊。

 

他跪在她眼前,憐愛的輕撫著她冰冷的臉。他說好。

 

「妳不想努力,那就不要努力了。」

 

像大赦。

她不知道這麼多年來,就等這樣一個大赦,從無比沉重的愛裡解脫。像個得不到愛的小女孩蹲在地上放聲大哭,讓流不出來的眼淚流出來。沒有家人庇護的創傷,至親選擇離開自己的悲慘,松本發現自己始終是那個不敢求的小女孩,跪在破敗的小屋裡,頭一直沒有抬起來。

 

「……如果連我需要他,這麼明顯的事實都不能讓他停住腳步……開口有用嗎?都已經一次了……假若開口他還是離開,簡直就是難以置信的悲慘,我也想說我不要啊!任性的高傲的直接排除,說我不要!我可不可以……」

然沒有人允許。最關鍵的那一個人,沒有允許。

 

「七緒來勸,連蓼科都開口替銀說話,說不帶我去虛圈是他所考量的最大的善……到底是什麼樣的善我不明白……我只知道他的離開,是他本人之後做再多事也無法彌補的二次傷害……你們總是這樣,總這麼武斷……就這一次,你也跟他一樣了……叫我上路算什麼?只有離開是真的,你給我的……」

 

你們。

 

他何德何能勝受這個稱謂。他如何能?

彷彿遞補意味的對生,在時間脊陵的兩側,市丸與他彷如命運對稱般雙生,卻又關鍵性的差異著。經歷同等的天才,迫非得已遠離想要守護的人,而今一連串的事件將他們紛紛嵌入位,松本欽定了他們的權屬──能夠傷害她的人。

 

「我對自己的行徑感到由衷抱歉,認為自己一個人就能夠扛負所有的確是不折不扣的傲慢,不將重量跟妳分擔,是我已經鑄成的最大傷害,」捧著她的臉,日番谷的雙手虔誠的攏緊了,「妳可以不原諒,但我求妳不要忍……不要壓抑著。不要把自己弄成這樣……妳這樣……」

 

如今她親自指給他的,是她的肉身勝受所有事件的重,從聲音出來,拽向他,就這樣放棄所有的哭著,不要堅強,不要稱職。什麼都不要了。連支援自己的力氣都沒有使用,她不打算支援自己。抱著松本的時候,她的嘴裡有著不容錯認的呻吟,身子發冷,微微顫抖,知道她不堪他的靈壓,知道她會痛。即使感到痛苦仍不掙開,她是等同說了的。日番谷心中一陣剟痛,不知該是把她狠狠掐碎,還是把她用力埋進體內,讓她那張嘴不再出聲,一聲聲都是能夠扯裂他的組成,是鋒利的刀刃,豔麗的沒有刀鞘的刀,他寧可讓她在這裡損。但他辦不到。

 

永恆指涉她一人的擔心,要到他的眼睛完全的閉上了,才會停止。

 

 

松本什麼也不願思考了。承受不住體內傳來的壓力,她躁怒著疲憊著覺得整個人都快被扯裂了,命運要讓她處在市丸與日番谷之間為難,而她一再選擇,一再回應,事件一件一樁壘疊,不知道究竟要把她嵌到哪裡去,如果一定要歸結出什麼,結果呈於眼前,正是日番谷把松本追到了一句話也無法說的境地;而她只有哭泣。焦躁的、脆弱的,凌亂的哭泣。真不像她自己。

像禽鳥般垂目,歛起豔羽,尚仍拒絕著,以無比沉默、控訴的姿態拒絕著,松本滿臉熱淚,淚珠滾落下來,她的臉頰灼熱異常,表面卻是溼冷的,他突然緊緊的拑住她的下巴頦;下巴嵌進他的手指間,似托翡翠缽子。他吻了她。

 

熱氣撲在臉頰上。隨著熱氣流進口腔的,是淡冷的、沉鬱的氣息,松本輕啟雙唇,感覺手指被固定著,粗糙的肌膚表皮磨著她的,逐漸加大力道,幾乎要握碎了,這疼痛使她從淺層的渾沌浮升到意識的表面,張開眼時,是那青碧色的星眸,它們半掩著,非常性感,不同於平日毫不諂媚的、冷淡的視線,蓄滿濃濁的、炙烈的情緒。

「我不是個溫順的人。」她說。

他以沙啞的嗓音低低的啊了一聲,說我知道。

「我一直都不聽你的話……以後也未必會依賴你。」

他笑了。笑容有著淡淡的、打趣般的意味。

「原來妳在意。」

她一窒,微微不悅的低嚷。

「你覺得我不會在意嗎?你那樣說,根本是在告訴我,你不會考慮像我這樣的……」

「理想是一回事,不一定會觸及現實,」他碰著她的臉,是那樣貼近了,「而我從來就不覺得,我做得不夠明顯。」

 

心底有一種奇異的共感傳上來,又膩人,又甜蜜,眼景模糊,不知所處何地。松本的心裡有比著周全自己、比逃跑、比割捨都要強烈的情緒。像個不拜神的人,此時此刻也要跪下來,知道長路漫漫,終將回歸。他笑著,再度吻住了她。

 

這次,她虔誠的受下了。

 

 

12

 

 

這天下班,雛森剛從十番隊捨出來,看到的是等在入口的松本,笑著扔了一罐果汁給她,雛森接了滿懷,驚喜的掩嘴驚呼。

「亂菊小姐!」

「下班了對吧?上工的情況還好吧,」松本打量著她,使女孩連連擺手說當然啊、情況良好之類的拚命證明的話,松本也有點忍俊不禁了,「我這兒可是有好東西喔!」

松本從懷中揣出一布包,立刻讓雛森噗哧的笑了。

「這不是日番谷君的……」

松本眨眨眼,「正解。」

女孩連連直呼著「真的假的」、「不會吧」,一邊笑著攀著松本的手。

「我們去哪裡吃好呢?」松本狀若困擾的思索著,邊把布包內的零錢晃得錚錚作響,「得走遠一點啊,被發現可就慘了。」

女孩笑著、同意的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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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留言

  1. 這位美麗的姐姐你真了解我啊啊啊啊啊啊!!!(你走開)
    不會辛苦啦,只是把自己的存稿全部扔上來,後面還是原料要重組這樣(爆)
    今天或許還會扔十二章,因為那章總體而言也是寫好的只要去修就好了*u*

  2. 「0072-45987172」雛森問,
    「……是亂菊小姐的嗎?」
    “那是唯一留在日番谷傳令機上的號碼”
    聯想到雛森像偷查看男友手機的小女生…-_-

    (題外話)
    莫名萌起蓼科先生了耶~
    有他的小番外嗎!? XD

  3. 妳的感想真好!像查勤的小女朋友是嗎?那這個雛森有成功啊^^

    蓼科先生,可以考慮寫番外^^
    他的作用喔,我本來就是要讓他衰的(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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