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了的愛

最近較常瀏覽的平台上看到的照片，其實是所有圖片中的一幅，圖的主人今年考完高考，是論壇裡面大家熟識的一位常客。帖子的主題是我的居家生活，而那幅照片是一個小玩偶被一根紅絲線繫著頸部，懸空掉在門邊上，主人在照片旁附註：上吊中，請勿打擾。

後來知道這一位常客愛上自己的同性，並且為這份戀情痛苦，是後話了。只是難過。看到自己不認識的一位青島女孩，在那樣的年齡獨自承受，不言悔，只是難過。

愛到底有什麼錯呢？
女孩讓我想起布拉姆斯。沒聽過布的音樂，只看過他的事。布拉姆斯為舒曼所提拔，師徒關係，和舒曼一家非常親近，然而舒曼的狀況並不甚好，布拉姆斯在舒曼一家最為困頓的時候，始終陪伴在舒曼之妻克拉拉的左右。舒曼病世後，布拉姆斯發現自己愛上克拉拉，雖兩人仍有聯繫，卻決定不要一起共度餘生。在一個站子上，版主這樣形容布拉姆斯：布拉姆斯年輕時長得一表人才，金髮碧眼，非常英俊，老了之後卻肥胖臃腫，不過卻是個富翁。每逢假日便和名人雅士在歐洲的別墅度假，抽著昂貴的雪茄。

非常寂寞。看了真的是非常的想哭，這種人，明明不覺得和名人雅士在別墅裡面度假有什麼，卻依然那樣過活，在音樂裡面尋求完滿，在愛著音樂的同時尋求成全。《先知》說「愛別無他求，只求成全自己」，真的是成全，不為其他什麼。

愛到底有什麼錯呢？
我真的不明白。這位女孩會被旁人指責「你不該愛上你的同性」，布拉姆斯受著「愛上自己師母」的痛苦折磨，但是我好想問啊，愛這件事，到底是哪裡錯了呢？

非常厭惡有人會對以上這樣的案例說「誰叫你們自己愛錯人」，非常厭惡。世界上就是有這種人類存在，對我的朋友說「誰叫妳要信任錯人，被人強暴也不能說什麼吧」……真的是想問，如果信任都錯了，愛都錯了，請問還有什麼價值值得捍衛？我覺得真的沒有。法律算什麼。如果你想要活的「道德」，請便，別人怎樣規定就怎樣活的人生活著等於死了，世界上到處是死人，就算多一個我也不會覺得奇怪，但是麻煩死人不要干涉活人，千萬拜託。

我們活著被教授「分辨」這件事，要分辨誰是好的誰是壞的，「信任錯了人」的下場很悽慘。可我始終認為，你們講的，不叫信任吧，所謂的相信，是要涵蓋所有可能性在內的，不是今天他沒有傷害我，他就是不辜負我的信任，他今天傷害了我，就是「背叛」我，沒背叛存在吧，只有「忠實自己」。不是嗎？

紀伯倫曾經說過一句怎樣我也無法反駁的話，他說「一個配從生命之海中取飲的人，也配從你們的小溪裡汲滿水杯」──，我得承認是的，就算今天一個會去強暴女兒的父親，我也沒資格叫他去死，這和村上春樹「沒辦法喲這就是悲傷」，是一樣的。無話可說，事情真的就是那樣。
絕對不存在的，所謂信錯了人或者愛錯了人這件事。
你本身的信任沒有錯，你本身的愛沒有錯，這是怎樣也不會是錯誤的事，錯誤的明明是利用你的信任對你施暴的人，錯的明明是沒有這樣愛過但是就是會抱持著自己的主觀在旁邊說風涼話的死人，別管死人了吧，請不要被死人傷害吧，你們明明在做一件世界上最有價值的大事，為什麼這樣痛苦呢？

我痛恨遇到事情就推給法律解決的人，說著「那會犯法啊」然後就拍拍屁股走回自己的位置上，這樣的人，大概不能懂杜基妥也夫斯基，我痛恨那種只會站在自己的主觀上看事情，活著也等於死了人。

九二一大地震之後，友人面對外界淺薄的安慰的話，總是非常反感，上了北部的大學，被同學說「啊你南投來的啊？南投不是只有土石流和地震嗎？ㄟ那你家九二一死人了沒」，友人說從此以後他不和班上人往來。「你能相信嗎？所謂的師大的高材生喔」，並且說，這種人怎麼不去死。全世界的人怎麼都不去死。

長期以來一點一滴累積。友人在我看不見的地方，被傷害一點一滴扭曲了，學校的老師、第一志願高中的同學、大學的同學，或許未來可能掌握權力的。我總是難過，並不是只有自己痛苦才是痛苦，非常難過，可是一句話也不會說，面對希望全世界的人都去死的友人。
難道不正是因為盡收眼底，努力承擔，所以會說去死嗎？這樣的世界。比起直接無視的人，我肯定這樣的友人。

不知道現在都還好嗎？我的朋友。
可能是因為對人的淡薄，任何時期的朋友，一年我曾經見上一面聯絡過一次就算多。如果還能見這樣的他一面，身邊遇到類似的人的話，我想和他說，你連自己都不能責怪的，因為已經進入這份承擔當中，不需要否定自己的想法，也無須為自己的想法感到痛苦。然後，請不要和死人計較了。他們已經死了，感受不到什麼，而你是認真活著的，所以，請不要再感到這麼悲傷了。你的信任不是錯的，你的愛，絕對不會是錯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