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看文章 (4/22增)
因為寶貝兒浮水起來,我就連帶想到從去年底到現在的,我一直在思考的一件事,為什麼要交流?交流的意義在哪裡?
寶貝說的是「為什麼要看文章」。
講到這裡,我會想起之前看某本圖解哲學,作者在序言說,大部分的人看書,都是在尋求知己,尋求書本裡面和自己相同的想法,用他人相同的觀點去支持自己的看法,而不是去看這一本書到底在講什麼。我個人認為,這根本不是在尋求知己,而是尋求「自己」。你明明走出去了,但是世界依舊沒有改變。
去年我的小學同學結婚了。因為我都跟男孩子比較要好,所以一個結婚,那一票男孩子中就有比較多嘴的人自動跑過來跟我講。那位通風報信的男生有部落格,並且把其中某位同學的結婚典禮拍下來扔上網,我看到其中一段,叫做「洗臉」的餘興節目。什麼叫做洗臉呢?就是酒席上把男賓客的臉壓在辣妹的胸部上,像洗臉那樣反覆磨蹭。我就非常不可思議的問該同學:哪有這樣的?男同學就非常訝異且非常責難的看著我,說「妳怎麼這麼大驚小怪?這很普通啊!大家的結婚典禮上都這樣的!」
我和這些男同學的背景已經是天差地遠了。這些男同學幾乎高中畢業就去當學徒,現在不是在工廠工作,就是在機車行,高一點的有保險員。當然也有在市場賣菜的。男同學所使用的「大家的結婚典禮」,是指他的交友圈所能涵蓋的範圍內的結婚典禮。去年在另外一位同學的葬禮上,我轉達給以前同班的一位女同學,對方和我同樣是考前幾名的高中、上大學的。她聽了就責備道,「他們都變成壞孩子了!」
我心裡想,那我們自己參加的所謂「知識份子」的結婚典禮又怎麼樣呢?
我和她都比較衰。我的親戚(祖父母、父母姑叔輩)不管哪一代都有在學校裡面任教(管它是小學、補習班還是技術學院),她的也差不多,父母都是老師,我們從小參加的結婚典禮最多的就是老師(們)的結婚典禮。典禮上議員致辭(這裡不是議會)、市代表致詞(這裡沒有你說話的餘地大家是來吃飯的)、校長致詞(又不是在開朝會)、然後換成學校同仁……表揚家世清白,新人為人皆認真上進……
於是一頓飯吃下來,胃口都倒光了。我不懂這有比較好嗎?
「高貴」的結婚典禮?
我不明白。
很多時候,我覺得我和異己交流,僅僅就是明白對方的傾向性。或者是知道原來對方就是這樣的智識和成長背景去做某些判斷。而不是使用你的「認同」、「否定」去宰制別人。
好比我越南籍的小舅媽。她嫁來台灣時二十四歲,同時要學對她而言完全陌生的閩南語和中文,她用一年同時學會了。被要求生孩子,她生出來了。被要求找工作,她在美容院上班,給貴婦人做水晶指甲,今年考到証照了。她不會說什麼讓妳有感悟的話,但是她本身用行動在證明一些很貼近生命的、很底層的事。她會跟妳說夜市什麼好吃、什麼時候去海邊可以撿到魚、她會跟妳說園子的花要怎麼種。
每次看到小舅媽,我都會想起奧黛莉赫本。她兒子幫母親寫的自傳中,奧的兒子表明,母親是不作傳的,因為母親認為沒有作傳的必要,並且說,她的生命中,發生的都是生活中微不足道的小事,她的生命是被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構成的,每個人都覺得不重要,但是,那個才是她生命的本質。
去年國內經濟極度不穩定時,馬英九先生被拍下一張他在國宴中大口咬著紅豆餅的照片。我聽到的都是責難,為什麼在國家這麼慘時還有心情大口吃紅豆餅?我覺得會說這種話的人好可憐。示意要把這張照片刊成頭條的指示者好可憐。認同馬先生就是罪該萬死的人好可憐。
我不同意馬先生,但是我覺得他理所當然可以在吃飯時覺得飯很好吃。馬先生理所當然可以在看天空時覺得天空很漂亮。做什麼事就全心的去享受做那件事的樂趣。那是理所當然的。
禪宗的公案全部是類似的東西。小和尚問師父什麼是佛法?師傅叫他去掃地,小和尚掃好了,去問師父什麼是佛法,師傅叫他去燒飯,小和尚去燒了,然後再問師父,「什麼是佛法」,師傅跟他說天色暗了,「上床睡覺」吧。
這師傅指示的,全部是生活中最基本的事。奧黛莉赫本說的,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這些基本的本質的東西,全部是生命中不能被消除或削減的部份。哪一個人都不可能比他人承受得更多或更少。每一個人都是一樣的。
我回給友人焰的信是這樣寫的:
「我上禮拜日看蔣勳,他提到讓我覺得有重新思考的點。他說有一類畫家,是畫聖堂的壁畫,毫無創新性,就是完全遵照傳統的去畫,那一類人通常會被講求獨特性的畫家派別歧視。但蔣勳說到一個重點,他說如果你的畫不是為了受別人稱讚(比如稱讚你在手法上創新題材上創新畫的真好云云),不是為了讓人肯定,而是讓別人感覺救贖的話,那麼毫無疑問就是這些重覆著前人傳統、不斷畫著相同的聖母聖子像的畫家。他們的畫沒有個性,和上一代、上上一代都一樣,和你所能追溯到的任何一代都一樣,就是母親抱著孩子。但是救贖其實可以簡單到只是這樣,想要得到救贖的人,看到母親抱著孩子,他就安慰了。這些畫家的畫會讓人跪下來,感覺救贖。但它們是不是藝術?它們是不是藝術有這麼重要嗎?
蔣勳的說法其實有助我解開之前讀希臘哲學的點。
希臘哲學家普羅泰戈拉說人是萬物的權衡。他認同每個人的感覺。蘇格拉底批評他的就是,「既然每個人的感覺就是標準,那誰也不比誰聰明」,這樣秩序怎麼能成立呢?所以蘇格拉底和弟子柏拉圖終其一生都在為普遍概念的定義做努力,有一項可以適用於各個時代各民族的規範。他們在努力這個:建立起「絕對」的東西。可要建起來,那樣的世界反而相當可怕,因為那樣的世界沒有歧異性,會用同一個名詞,把不同的人全部框在一個圈圈裡。睡著同一個枕頭做相同的夢。
但是或許蘇格拉底、柏拉圖和亞里斯多德,他們建立所謂的標準,或者說尋求不管哪個時代都會一樣的東西,就只是人類基本必須被滿足的需求吧?比如說幼童被女性抱在懷裡的需求,被滿足口慾和基本的精神慾望的需求等。就好像蔣勳提到的聖子聖母像,那個是人類共通的底基,不可能去創新,就是很簡單的、所有人都需要(被完滿)的東西。」
三哲尋求的普遍概念其實不是我說的那樣。但是我想要相信,那是我看到的那樣,那樣具有溫度。而不是冰冷的共相。
當初看到昔日同學結婚典禮上,同學們請辣妹用胸部幫客人洗臉的畫面,我注意到昔日一位相當俊俏的男同學,一直推辭熱情的、把胸部大方呈現出來的漂亮小姐。男同學的臉上寫滿靦腆,他很不願意給小姐洗臉,但是推不過新郎的命令和週遭的起鬨,低著頭貼在小姐的胸部上,沒有三秒就離開了,離開時,他的臉還是窘紅的,他的笑容還是靦腆的。從頭到尾,那位面貌姣好的小姐興致昂然的看著他,神情戲謔,表情似是想再調戲他第二次,鼓吹旁邊的人要他再來。我想起十二年前,這位男同學坐在我隔壁的位置,擁有很多尖銳的原則,是個極酷的小男生,不喜歡別人摸他的頭、不准別人用他名字起太可愛的暱稱……他也許變了,但也許沒有變。那個時候我沒和他特別要好,現在一樣是的。影片上,全場笑著。一個個我未曾謀面的長大了的男同學,笑得像小學時候他們聚在一起那樣開懷。
我曾經鄙夷過的畫面。當初看到心想「接下來是不是要表演當眾交配啊」的畫面,時隔九個月,我想起那個我所沒有參加過、昔日同學去給辣妹洗臉的畫面,打從心底覺得,他們笑得這麼高興,真是太好了。不必給他們套上物化女性的大帽子,不必認同他們要不要請辣妹替人洗臉,我不使用認同,不使用評鑑,我可以只是感到安慰。他們都還活著,都各奔前程,能夠笑著,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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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回家開電腦馬上在奇摩首頁看到這則新聞:
嫌友紅包小 副教授開罵被判刑
更新日期:2009/04/22 15:57
因為紅包讓老同學撕破臉!副教授娶媳婦在五星級飯店擺喜宴,結果四十年交情老同學包了三千六被嫌太少,副教授一氣之下發電子郵件給十多位同學,罵他不要臉,罵人的副教授被判拘役四十天。
參加喜宴包紅包理所當然,不過卻有主人看到賓客的數字,臉都垮了下來!台北一位丁姓副教授,一年多前娶媳婦兒,在五星級飯店請客,一桌兩萬五千元,他大學老同學周先生帶女兒來吃喜宴,紅包包了三千六,丁副教授卻覺得包太少,還發E-MAIL罵個夠!
主人丁副教授認為,明明是一桌兩萬五的高檔喜宴,四十多年交情的老同學卻只包三千六,氣得在信裡大罵說,「樹沒有皮,必死無疑,人不要臉,天下無敵。」並把電子郵件廣發給以前的大學同學,被罵的周先生一氣之下告上法院,雙方撕破臉!
法官認為,紅包包多少是個人意願,不能按喜宴價值來計算,但兩個老同學都在嘔氣不和解,喜事辦完鬧上法院,丁姓副教授被叛拘役四十天,兩人四十年老同學的交情就此破裂,付出的代價恐怕遠遠超過喜宴紅包的價值!(記者黃俊杰、彭佳芸報導)
通常我當天擁有的疑惑,最早當天最遲那一週看到的資訊裡面,就會有相關的訊息,不論是朋友跟我講到的內容,還是書籍,還是報紙,還是其他,好比:現在這個。這新聞讓我知道,知識份子裡面沒水準的人那麼多啊,那這就真的不是我看到的「個別現象」了。我真的覺得以知識為傲的人是越不想當人類的人。以後或許有能夠改變我想法的機會出現,但現在我還是如此鄙視,好可憐啊,為了三千六就要惡言相向。真可憐。
人真的不會因為年紀增加,品質就跟著增加。我是見識到了。且是,反覆不斷的見證這件事。
>以知識為傲的人是越不想當人類的人
天哪這句話好GJ喔!!!
我想當人類。
我的夢想之一就是當農場人家的小孩,
多實在的生活!
先好好做個人再去談當什麼知識份子啦、醫生啦、律師啦等等。
我是這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