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進本】【死神】《女英》第五章 (日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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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什麼都沒有了。
雛森站在被徹底清空的勤務室,覺得手腳都不像是自己的。怎麼了呢?而她的身側總是擠滿人。她自病始,隊上愛慕她的隊員、吉良與阿散井……每個人都急於給予,或急於索取,她總是來不及多接觸人,就被層層伸出來的手包圍,只要存在,週遭就會把她該做的事清除殆盡,瓜分她,把她的所有嵌進每個人的手裡。所以她不能明白這裡怎麼了。
慌亂的去找身上的傳令機,好不容易拎了出來,卻從手中掉落了。雛森顫抖著去揀它,世界給放得太大了,而她忍不住置身其中的陌生。到接通電話,才止不住啜泣,說你快來,冬獅郎,你能來嗎……
早在靈術院時期,雛森就已經是拼圖一樣的東西了。想要保護她的人手中各有一片,她能站能跑能單純,雛森還能維持機能,全部仰仗了這些人;是時沒有藍染,沒有日番谷。她也很早就已四分五裂了。
她知道自己一心一意打扮好,就是要得那個人的顧盼。諒她再遲鈍,這一刀受下來,在螢幕前被總隊長的指示給打昏,她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也明白了,眾人的眼光和流言像蒼蠅盤桓在新開的傷口上,她的景仰、她的忠貞被他人作為死去的東西處理,並且毫不在意的在她面前訴說著殯葬的處分,且不避諱其惡言惡語傳到剛死者的耳朵裡,這樣的護庭十三隊,發出了集體排外的架勢。排除藍染一併排除了她,彷彿肅清什麼可憎的東西。
日番谷趕到五番的時候,雛森蹲在勤務室的地上,面對著徒剩桌椅的內室,他心中一凜,少女匆忙抬頭,趕忙擦著臉,才剛站穩,眼淚又上來了,嗚咽的扯著他的袖子,說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即便行為帶給週遭的人傷害,這位擁有嬌弱身段的少女看來依舊異常惹人憐愛,而她的令人疼惜不是因為外貌,或者表情身段,而是這個人的本質有著可以讓別人覺得她特別柔軟、特別應該受到保護的成分,那種東西是渾然天成的。日番谷輕拍雛森的肩,知道等她情緒穩定後,必須開始指揮她,五番的隊務他還可以涉略,他估算著,知道必須先向山本總隊長申請,如果調動了人事,再來談……
那時他想起來的,是修長的手緊緊反握著穿腹的刀。握緊了。沒聽見她求助,沒聽見她喊痛。
「雛森這樣就好了。」他說。
少女突然止住哭聲。
「……你說,我現在這樣……」她會意著,又要哭了,「不要取笑我了!這樣哪裡好!你不知道……」
「我很希望自己也能有一個會依賴我的副隊,」他要她交出手帕,再遞到她手上,示意她開始擦,「所以覺得雛森這樣很理想。」
「不要說笑了,我最怕和亂菊小姐比,她實在太優秀了,」雛森既哭且笑,狼狽的搖搖頭,「又強又美,最得上司的信賴,總是同儕的領軍人物……我做不到那樣。」
他輕輕的笑了。
「好像真的有那麼好似的。」
雛森完全給扯住注意力,理所當然般嚷著:「對啊,亂菊小姐可是我所憧憬的女性耶,你……」
「好了,那麼就向理想前進吧,」他順水推舟,「雛森副隊長。」
雛森一陣錯愕。格子窗外流霞似水,就要暗了,光從稀薄的遠處來,他背對著光,表情陷在幾個層次的黑裡,有的黑鍍上霞雲的微光,就有另一個算計的維度,難以捉摸,特別觸目。他在那魔魅的黑裡,動人的笑了。
*
日番谷從五番收了業務回來做,得總隊長批准後,十番勤務室便有雛森歸在他麾下。松本從沒覺得雛森這麼好用,只要他開始盯她,松本就搖著手把雛森哄來,讓女孩頂替她,對阿散井等同僚眨眨眼說,十番現在可有兩個副隊長。
雛森暫時併入日番谷的指揮之下,松本再有戾性也要和緩:知道女孩景慕她。來到十番的雛森,那張因長年執行內勤而缺乏日曬的蒼白臉孔終於甜美,不可思議的清純著,不像能對至親拔刀的殘忍,但儘管是這一點,恐怕雛森也是不明白的吧。那個時候,只有傷害了重要的人才有意義。舉刀的時刻,惟重要的人承受,自己才可能解脫。
那是一種突如其來,想要在託負中失去自我的願望。
松本有時在副官室,看著女孩往甬道的盡頭去,脆弱的背影像剪紙一樣輕,終是細細碎碎的走遠了。一談戀愛就毀的了小女孩子,當愛情產生裂痕,生活就要散盤。但真有不同?雛森與她。
她們這個年齡的單身女性經濟獨立、厭惡依賴,對關係有一種疏離冷峭的觀點,不做為家庭為男人犧牲奉獻的女性類型,不會一輩子只看著誰、跟在誰身後……都只是不想讓自己墜落。不想成為雛森一般的女孩:悽慘的女孩。故竭力使自己遠離,係這樣的原型在自己內裡確實存在。
原型不是緣於他者,是來自自我──那個熱情如火、不顧一切,渴望健全的、非理智的自我。脆弱的自我。愛情溫暖潮濕,而她的內心深處渴望墜落。松本知道己身的內裡,那層層的複瓣中,確實有一瓣的格式是全然的依附,但時間終消化了她:松本不再顯弱了。
是時穿刺而來的神鎗,是距離的凝縮。那時浮現在他臉孔上的,是透著自嘲的費解的臉,他的半身忠誠的反應了宿主不曾顯露的情緒,在那一刻緊緊的捱近了。神鎗僭用的間距,她最後一次擋,不是痛,是難以置信的灼熱,像一整個領界的覆疊,在接觸時便已完整錯開。他擇虛圈,她在屍魂界。如果有一個更周遍的景深可以囊括二界,她或許會看到這樣一個畫面,在他說對不起以後,他們曾經種種,已成過眼。局勢像流沙,無可奔赴,無可挽回。
*
松本的副官室無分白晝,總燈火通明。上位席官群聚在這裡趕報告、用膳,下達各班的指揮,儼像臨時指揮中心,常常要到傍晚交接才有人走向勤務室進行匯報。在勤務室裡的日番谷與雛森,常能聽見松本和席官們歡快的笑語。
那一戰以來,松本天天自掏腰包請午晚膳,要瀞靈庭最好的居酒屋日日送外賣,跟隨她的席官從外面風塵僕僕的回來,誰要餓了就先開動。雖松本的說詞用以自嘲,算給大家的最後一餐,用完請上路。但大家心知肚明。松本對內毫不留情的開罵,在副隊長會議面對他隊質詢,總毫不猶豫:十番席官是最好的,他們的報告不會有誤。屢給伊勢副隊長作勢抱怨,還真是感情用事呢。
那天人見、竹添與皆川很早就不再加入談話,吃完飯便追進度去,室內開始響起了他們討論重建勘估事項的辯論聲。松本指揮蓼科,「這位哥哥,拜託你打電話要桑野那邊送蕎麥麵過來。」
「可是那邊沒滿三個人不能送外送!」櫻井打岔,「我們這邊沒有人愛吃那種麵耶,送來沒銷路!醬汁超古怪的,而且那裡的麵不都很大碗,除了人見大概沒有人能吃完。」
「閉嘴,」松本冷冷道,「我就是要吃三份,不行嗎?」
蓼科還沒吃完,聽松本和櫻井已戰上一圈,落敗的後者已逃向年長同事的公事保護圈,形成只剩松本和他尚未用膳完畢的光景,忙道,「桑野先生那邊的外送倒不用擔心。叫得成的。隊長說,如果副隊想叫外賣,低消單可以送他那裡。」
「……他這樣說?」
「副隊中意的店家至少兩人才有送,有些還要求要到三人,」蓼科說,「隊長說妳想吃什麼,就點什麼。多出來的送勤務室。」
「何必如此。」
「因為要湊最低消費而不能選擇喜歡的食物,對副隊來說,是非常痛苦的事情吧?」
「食物上的忍耐根本不算什麼。我不是一直都很任性嗎?對大家都是,且一直是把自我滿足擺最高的、最差勁的那種人哦,」松本自嘲著,「沒必要配合我。只是不想一個人吃罷了。」
「知道您會這樣說,我個人也不想針對這部份做評價,」蓼科道,「但十番的上位席官是在知道您的前提下,還要選擇在您手下的。」
「那你們糟糕了。」
蓼科也不回覆,直道:還有一件事。松本點點頭。男子指指她頭上的大髮夾,「隊長叫妳把那個拿下來。」
松本摸上她今日求方便的好夥伴,「為什麼?」
「他說副隊的頭髮容易打結,總求便利而亂夾一通,」蓼科忠實轉達,「回去整理頭髮一定沒耐性,會用力扯,然後導致頭痛……隊長說對了吧?」
松本淡淡打趣。
「這是最新的搭訕方式嗎?」
「真是感謝您的理解。」男子非常無奈,「但我想您是最清楚的。」
「怎麼說好呢……」松本歪著頭,「不知道呢。」
「那麼接下來可以聽我說嗎?純粹私人時間,」蓼科的口氣有些古怪,「不管您和隊長有什麼私怨,我希望您能在隊長身後,而非讓雛森副隊長代替您的位置,哪怕裝飾也不行。我們有被冒犯的感覺。」
松本愣了一下,「還真直接。」
「因為不只有我這樣想,」蓼科也相當坦白,「我們承認的副隊長是您。」
「啊啦,是告白呢……」松本原本沒正經的調侃著,見部下神色,便默默的收斂了,「但我想大家都是明白的喔。那個女孩子如果現在找不到可以依存的人,沒辦法站起來。況十三番的成立本來就是這樣的,只問能不能解決問題,誰去做根本不需在意。」
「這個不是我們介意的,」蓼科道,「只是覺得……您不需要忍耐。」
松本失笑了。
「我忍耐了嗎?」松本搖搖頭,「那你們要算什麼呢?」
「副隊是很心軟的人。只要有人需要你,你就無法拋下對方。」
「不是這樣的,蓼科,」松本道,「我心情不好的時候、想罵人的時候,都找的到人。除了戀次他們以外,各位一直都在,所以我很少忍耐過。」
蓼科側耳聽著,點點頭。沉默了一晌,再點點頭。
那天日番谷帶著雛森要上一番前,在玄關遇上了皆川、人見、櫻井等人,原本和席官們在一起的松本招呼了一聲便向日番谷走去,準備同往一番。皆川等人在玄關處陸續問候過日番谷以後,櫻井便突然道,「哎副隊,試算到最後怎麼樣也不能損益兩平噯,都十四次了」,但松本沒管,擺手要櫻井自生自滅,得竹添插話,笑刮:那可能得換個腦子了。松本彈響手指敬了竹添,一拍即合。頓時促成統一戰線,在那裡並肩打櫻井,得皆川、人見等漢子不住笑罵。臨行前,幾位席官煞有介事的做了西式的列隊禮,握劍的右手劃過胸前,碰觸到左胸後靜靜收攏,嘴上嚷著大小姐走好、大小姐慢走。
好寂寞。聽著松本和席官間毫不顧忌的叫罵聲,雛森確實感到寂寞。她的隊員對她呵護備至,日番谷的態度竟如此要命的相似。他對她非常好,總是體貼,總是遷就,在那樣的完美中,雛森感到一股說不出理由的躁動,那渾沌莫名的忐忑,沒有圖鑑,無從辨認。她慌著。不知道自己慌什麼。
去一番的路上,松本的腳步突然慢了,在她慢下來那一刻,最前面的日番谷也停了,他轉過身來,看向身後,雛森正要轉頭,才見松本臉色有些白。
「我有說過,不能照顧自己身體的人沒有資格進行任務,」日番谷的聲音聽著就有一冬的寒,從中尋不出一條路出去,「妳怎麼說?」
松本恭敬的把頭埋低,像個聽訓的女兒。
「……我無話可說。」
「輕率對待自己的人,只能是不尊重自己的人,這樣的人進行任務,沒有得到他人尊重的價值。妳怎麼說?」
這次松本沒說話。雛森尷尬著,趕忙開口,以為可以補救什麼,「那個,日番谷君……我覺得亂菊小姐不是故意的。所以……」
但日番谷置若未聞。那聲「所以」突兀的斷在空氣中,沒有人牽,像迷路的孩子,惶惶然不知所措。
「去人事處領扣薪處分,簽了單送我桌上,然後向四番要複診證明,一樣放我桌上,」日番谷說,「妳現在可以回去了。」
松本這次開了口,不做臉面,乾脆的承應著。她說,是。
走在日番谷身後,是雛森一個人的位置了,她有豁免權,日番谷對所有人兇,就不可能對她凶,日番谷可以直接批訊松本,罵起人來毫不顧慮。但這一切讓女孩心裡發涼。她看著他們,感覺自己並不在那裡面,像觀眾。
從一番出來,雛森慣例的要和日番谷吃飯,數著要買的食材,知道他會做給她,但她看到的,是他為難的臉。她一愣,腦中一片空白,沒有多想,反射性的說沒有考慮到現在大家都這麼忙……是我疏忽了。對年輕的隊長說,你去忙要緊的事。匆匆給了自己台階下。
要到他轉身離開,雛森才明白她希望日番谷沒有什麼「別的事情」,一直以來,她就是他最重要的事。她不知道哪裡不對勁了。她不夠聰明,不是這麼能自我剖析的女孩。雛森感到了痛苦。這一切太過複雜,她什麼也不知道了。
(待續)
後記:
簡言之,我被這個炸到了= = 百度白桃吧徵文
連個白桃都有這樣文采的人去外交到處發帖,怎麼日亂就沒有人這樣去做(喂) 我本來想說要全部寫完再來發文,但是美夢破碎了(寫到第八章,到十三章整體成形)……如果銀菊再來炸我,我就馬上變灰了= =
我被炸的是日亂沒人寫好文章給我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揪頭髮)
有浮水過的同學快點發表意見,要對我打槍還是怎樣都趁現在,不然我要繼續毀人不倦了喔= =+
(撲上)
看到好激動啊///////
雛森的不安和動搖,還有松本跟日番谷間緊繃的氣氛都好喜歡
也就是如此才可以更加認清自己要的是什麼
後面那段好有畫面
幾乎每看一次都會見到清楚的分鏡
一格接著一格
最後是拉長的影子
請繼續毀人不倦啊(巴)
好期待下一回
忽然覺得,
就是因為把雛森的比例調重了,
日菊反而更有真實感。(是因為我腦子裡只有日菊嗎?(笑))
都是擺在心裡的人,
哪一個更深刻,就非常的明確了
第二版的日菊關係有浮浮沉沉的
而新修的,光這章就讓我有股”日菊明確落地”的感覺
所以請繼續毀人不倦XD
希望能”不倦”….(小的都有不倦的來等文…)
妳這樣說我很高興^_^ 真的謝謝妳。
不過我會懷疑我真的有把雛森寫得自然嗎?日亂支持者就算了,你看多我的文章,會不會被我洗到不客觀(汗),一個藍雛支持者能說這裡的雛森讓妳喜歡我很高興,但是我也抖很大不知道有沒有處理差(之後還有雛森的反應,她會一直反應到關係結束囧>)
感謝妳期待下一回。能被人氣作者這樣說我很高興唷o_<
我累了囧YZ(保利達蠻牛扔旁邊)
雛森很難寫。她揮長的難寫。讓我很累(喂)
感謝妳浮水說感想^ ^
能聽真實的感想是最好的,真的很感謝妳!雛森哦,我是覺得日亂要迴避她不可能,之前偷懶偷太大,連阿銀也迴避了(爆) 現在要處理,就是一整個非常耗神,日亂、銀菊、日雛,微藍雛,我要談四人份的戀愛一想到就不想寫(沒有誤) 讀者的浮水的確是最大安慰呀,讓我知道,我的努力,(我的龜毛)並不是白費的。
我一直認為日菊確定是松本承認那天,也就是第十一章(還是十二章),妳的看法也給我一個很大的學習,這樣就可以覺得他們確定了,我覺得很欣慰,因為我的確拿捏了不少東西,但沒有明說。謝謝妳的感想,讓我知道讀者有看出來,我不用怕XD
再次謝謝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