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進本】【死神】《女英》第十章 (日亂)(8/11新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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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本是第一時間衝到大廊前的。但歸來的日番谷，把自己關在勤務室內。穿著染血衣物的皆川擋在門口，苦笑著說，副隊，妳不能進去。

「我是十番副隊長。」

「這不是我可以回覆的，請副隊諒解，」皆川為難的笑著，「您請回吧，隊長說他會自己處理。」

「那麼是否可以告訴我，」松本的笑容已有些微冷意，「在裡面的是十番的隊長，五番副隊長可以在裡頭，十番副隊長卻不能進去，而現在還沒有下班。我們現在是照著規定來，但這差別卻不在合理的規定內，我可以請教這是為什麼嗎？」

「隊長命令如此，」皆川忠實轉達，「請您接受。」

 

松本按照指令先回副官室，隔壁的勤務室裡傳來雛森忽隱忽現的講話聲，使她不能不鄙夷眼前的情況。十番當家的副隊長現在在門外，他隊任職者卻可以入門，她知道自己不該這麼想，但她不能不計較，先不問私人關係，她端著這個位置是有自尊的。再度到了勤務室前，她也不開口，暴風雨似的拍著門。

席官先給這暴烈的敲門聲震了出來，人見、蓼科顧不得自己還在療傷，立刻從大堂來，竹添也從儲物室衝了出來，幾位席官擋她拉她，沒見她這麼生氣。以往副隊只聽隊長的話，要有衝突了，席官之中誰說話都沒用。正當他們勸慰著，松本卻發現屋內有結界。察覺這點，她掙脫人見的鉗制，衝上去就是對著門板一記狠踢。

「副隊！」竹添、蓼科驚喊。

「開門。」她無比平靜的說。

竹添第一個看不住，遂往裡頭揚聲叫道，「雛森副隊長，麻煩您跟隊長說一下……雛森副隊長！先開門再說可以嗎？」

室內傳來女孩怯怯的應答聲，沒了下文。松本就這麼站著，沒有向週遭投去任何一瞥，薄暮中的松本比任何時候都要面無表情，臉孔為光所籠罩，姿容俊麗，當她再度揚起瞳眸時，所有聲音嘎然而止。

 

最開始的，是側踢。

她以左肩為軸心空翻，右腳由上而下的對上了結界的門板使出踢擊。發動攻勢的松本沒有猶豫，薔薇色的冷淡臉龐，沒有任何遲疑。

 

 

席官們驚呆了。門板完全破碎，產生細細碎碎的裂痕，但受了結界的庇護，碎裂開來的木板仍完美的組在一起，靠靈力補綴著。在門後響起的，是雛森受驚且惶恐的聲音。

「亂菊小姐，麻煩妳等一下……還有請清場，我有話要說。」

 

她說好，沒問題。

 

 

*

 

日番谷君的傷都治好了，沒有大礙。這是第一點。第二，女孩說，很抱歉造成妳的誤會，不過這是特殊狀況，日番谷君只是不想讓妳擔心。

 

雛森出了十番，往四番求援。松本終於入室，在勤務室的沙發上找到了他。薄暮中，年輕隊長從注視著書櫃的視線中抽離，轉向她。他的臉是熟悉的，但眼神毫無溫度，裡面沒有任何東西的影子，沒有空間感，同樣沒有她。他的臉孔既冷漠、又冰冷。松本感覺自己一點點的被侵蝕掉了。喉嚨發乾。她說，為什麼把我關在外面？

 

年輕的隊長沒有回答。他不說話，松本就說不出話來，他不笑，松本就笑不出來，他的一舉一動都在宰制著她。但從來就不是她賦予他權力的權柄，怎麼了呢？

 

「給我一個解釋，」松本沒了底氣，但她不能不問清楚，「這是我應得的。」

這次他沒有沉默很久。

「結束了，松本。」他說。「回到自己的人生去吧。」

 

那一聲松本聽來沒有溫度，不是冰冷，也不是無。使她幾乎下意識想討饒，也記起，她很早以前就已經不求了。但她明明是，不管發生什麼都會在他身後，明明聽他一句松本便驕傲酸楚得知道有人永遠顧惜這樣一個她，快樂得似個孩子的啊。她的腦中一片空白。像水面下聽水面上，只有一些細微的、破碎的頻率傳來，聲音遠遠的，思維遠遠的，她聽見自己以不冷不熱的嗓音確認著。回到自己的人生是什麼意思？

  

「往後，我不再插手妳的事。」他說，「妳的所有，最後也都還是妳一個人的。很完整。不必因為被誰理解而污損了只屬於妳的純粹性，也不會因為誰的存在動搖根本，受制於誰，被誰影響了決定。美好的一仗我們已經打過了。」

 

然後他說。

 

「就此上路吧。」

 

 

*

 

在那之後，隊長不會對她談及私事，除了隊務以外，他最多對她說的問候語是「辛苦了」。雛森的存在變成了災難。所有她沒趕上的、沒有能力做的，他讓女孩遞補。她的噩夢成真了。

 

大戰在捷，就要進入最終戰役，井上織姬在虛圈還沒有救下來，他們還要再次突圍，再次攻進。死神代理一行人做了先遣，再次進入戰圈。戰後承受未以一役就擊潰敵軍的失敗，各隊隊長皆蒙受相當大的壓力，時常在處理隊務時，日番谷不能控制自己有好口氣，當他態度嚴厲，指責缺失不留情，漢子們還挺得住，松本便難掩傷害。年輕的隊長要傷害她，情緒成立就是了，那碎片一樣的芒刺會飛散開來，推也不必；而她是概括承受的終端。

 

那陣子松本和日番谷常有口角。隊務上的意見不合……沒這樣針鋒相對過。要在以往，松本不較真，而他總在彼此間捉平衡，但現在她做事的節奏強了，乾淨俐落，沒給人議論的餘地，但同時也是這個獨自勝任，讓臨時調度轉圜不成，常常松本二時出令，四時完成，卡在三時才收到一番公文的日番谷，即便差了地獄蝶，也追不回松本辦事的速度。松本經用的席官蓼科和皆川，給她牢牢的帶在身側，但三席同時也是他的左右手，沒了三席，適切跟松本溝通確實是障礙了。儘管松本仍處處體察日番谷，能第一時間感知他的諭令，但真正切入去實行的時候，卻已經有什麼微妙的差異著了。

 

最先察覺的，是自己的身體狀態。她所沒有辦法碰觸到的地方，好像有什麼東西盤據。松本感到無比厭煩，她找卯之花，但這位親切的年長女性卻跟她說，身體已經痊癒了，沒有後遺症，理論上來講沒有大問題。那是難以忽視的事實，她的肉體確實發生了一種轉變，或者那是精神的，不是疲憊感，也不是倦怠，也不是想要幫助日番谷的意欲的減低，儘管難熬，但松本知道自己有強健的意志力和充沛的活力可以穩妥的行動下去，但那干擾更大了，靜靜的、飛快的，在她身體裡轉動起來。在她的意識之後，在她人格之後，一種她無法把握的東西，以捉摸不著的姿態存在。

 

松本感到一種無聲的恐怖，那是舊有秩序的完全消失，整體已然移出原有的軌道，她甚至不知道是否可以保持這樣的模式進行下去，還是哪天會啪的一下，面臨崩毀──而那不過是一瞬間的事。下一秒開始變得難熬。假若時間就這樣繼續前進，簡直可憎得令人顫抖。

 

那一次警鈴大作時，是她接的令。現世出現了數量驚人的大虛。松本沒有知會日番谷，便率留守隊捨的隊員趕去，現世混戰，未給雙極之丘上的眾人機會，十一番、二番隊長率領的隊伍已殲滅大虛。

 

松本帶隊自現世返時，日番谷在隊捨面前等她，在雙極演習的隊員黑壓壓的在他身後。松本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果不其然，針對聞報而不對上級匯報這點，日番谷不能諒解。

「情急下不能多做考量，我以為雙極那邊也有通知。」松本道。

「什麼叫『情急下不能多做考量』？」日番谷話聲灼灼，「妳知道我們在雙極演習，也知道雙極有設對外阻絕的干擾器，必須花一段時間解除，我們接報一定是晚一拍的事了，告訴我，這種『既定且已知的事實』妳會不列入出戰考量範圍內嗎？」

松本鐵青著臉，唇一抿，仍毫不猶豫的取進。

「我個人判斷這是緊急情況，『若遇此情況，副官可代隊長裁決』，這裡的知情不報屬於十三番明定的出戰守則中正常且合理的缺失，地獄蝶的通報，必定通報了番隊的正副隊長，這是不用確認的事。假使因為其他因素通報延遲，也不能是我個人的責任……」

「什麼叫做也不能是妳個人的責任？！」

 

日番谷盛怒之至的大吼，把在場者嚇傻了。混雜著各種情緒的氣氛在隊捨入口漫開，一部分隊員目睹之後發生的事，其餘隊員給這靜默的氣息懾住，沒到窄小的入口處來。

 

「松本十番副隊長，我問妳，妳現在是在推卸責任嗎？妳不知道每個決定都會牽連友伴的性命嗎？」日番谷的臉孔完全寒肅，凌厲迫人的嚴聲以告，「告訴我，妳會不知道誤判的代價是什麼嗎？如果這就是妳的回答，那麼我可以告訴妳，妳的傲慢令我非常鄙視。」

 

──知道的啊，就算你的不耐只是輕微的眼神偏移，又或一時的沉默不語，都會對我造成傷害的。你只要花很少很少的力氣，就能徹底把我給傷害了啊。然而你為什麼能因我的不辯解，就相信我扛得住、並且沒有被你溫柔對待的必要呢？

 

松本克制著全身的顫抖，說十分抱歉。對於你的指責，我無話可說。

 

他說。把副官勛拿下來。

 

 

這句話震得在場的人一片混亂。蓼科首先跪了下來，口氣強烈的表態。

「隊長，副隊即使誤判，但罪不致死，」這位十番的五席鄭重道，「請您收回成命！否則我不能接受！」

櫻井哭喪著臉也跪了下來，「是啊，隊長，請您不要這麼做……這件事沒有嚴重到這種程度啊！副隊在戰場上非常努力的保護大家，沒有讓半個人出差錯，是非常優秀的……」

皆川也進，他說隊長，懲罰的方式有很多種。「這件事在我們下屬看來，也許跟您作為管理者的角度不一樣，但是，即便是我們，也覺得副隊這件事是可以商議的，可不可以請您再考慮一下呢？」

 

但日番谷不為所動。他說，妳摘不摘？

 

僅僅只有一瞬間，神情亦一如既往的豔麗放肆，松本低垂眼眸，終是笑了。隻手遮面，她銳利且淒涼的笑聲從唇畔漫開。五官沒有透露任何慾望，細長且微翹的眸子看來卻非常輕蔑，這樣的松本，拉開了一個距離冷冷的看著所有人，她說，行。我現在就摘副官勛。

她身上衝突的、不協調的地方異常鮮明，碰來危險，但她沒有意願歛，處在分崩離析的狀態中，她沒打算自我防衛，那種敞開的近乎自毀的舉動，也將日番谷狠狠的傷害了。

 

銘著百合花紋的金屬勛，從她的左臂卸下。這一刻，上位席官紛紛跪了下來。副官繳回勛賦，代表的正是部屬方。但蓼科卻站了起來，和松本並肩站立著。

 

「松本十番副隊長聽令。」

她和蓼科雙雙跪下，簡潔達令。

「對於松本亂菊這次的處分，撤勛兩周。其餘處分擇日受領。」

 

她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