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女英》第十一章

十一

 

那光好像特別暗。是同一個顏色吧，看著就有三十幾個層次，一階一階的照下來。松本忍著低血壓踏進十番時，遍地是這樣的光，黃光、白光，透明的光。她走到隊首室，那些光便捱到她身邊來。像有眼睛，飽滿、渾圓，大大的。她不知道光也需要人，簡直依賴得厲害。

門開了。

他突然起身。由於還在匯報，皆川立即停止了話聲，室內席官便安靜下來，日番谷將門拉開。出現在門口的松本，冷傲的面孔給光照著，就有種近似月白的、玉寒的光，疏離的灰眸低低歛著，微微的偏著頭，朝內看，此刻在這裡站著，也像對正做著的事不感興趣，她做什麼事都分心。他問，對待家中最小的那個女兒似的。

「怎麼了？」

她瞇著眼，略為揚著頭，像有話要說，然而卻又一語不發的，盯著眼前的什麼，像在看著煙、還是什麼會消失的彩虹。他看著她，極溫柔的，「妳沒有睡好，先回去吧。」

松本才開口，無比厭煩的。

「早上起來頭很痛。」

他往懷內揣了宿舍申請，吩咐道，「不要回四番，先到席官宿舍去，讓三井給妳開門。進門先把窗架起來，布團和盥洗用具都是新的，霉味的話一刻鐘以內會散……」

日番谷停頓一下，像還在考慮什麼，果斷道，「蓼科，你跟她去。」

瘦削的黑髮男子站起身來，簡潔應答。

 

「還有什麼事嗎？」他問。

松本沒忘了目的，溫馴的點點頭，「幫我批一級轉調令，我要去京樂那裡。」

「好。」他答，非常溫和的，「還有呢？」

「你不要生氣。」

這回，他有了笑意；儘管心酸。

「還有嗎？」

她瞇著眼，抿著嘴角，像還有話，旋又止了。他沒有喊她的名字，還沒有。松本遂搖搖頭說，沒有了。

 

 

她帶上門後，室內一片洶湧。幾位資深席官面色鐵青，還是三席立馬表態，漢子一張臉沉下來。

「我很敬重隊長。如果您和副隊同時發佈命令，毫無疑問我會遵從您，」三席說，「但是，我們給副隊效力，是不用考慮的事。師承先代綾小路隊長的幾位不用提，後到者如蓼科、日暮他們……您去問，他們在您面前也會說，他們效忠的對象，一直是十番的松本二席。」

日番谷環伺室內，這是他的部將，他的軍。他聽見自己這樣說，「如果這就是她的世界，她的世界就是這麼大、這麼不要人陪，我想要替她守住這個世界。哪怕今天她跟我說，她現在就要去虛圈，也是一樣的。」

好像說多了，也好像太震撼了。晨會中，他如此表態，席間沒有一個人再說半句，他揮手就要大家退，罕見的沒有裁奪；等於是讓大家放假了。三席攬著七席出去了，六席在後，與他同樣沉默的四席，臨走前對他一禮。他們全都出去了。接下來要怎麼辦，日番谷沒有頭緒，他想這真是要命，可他確實什麼也不想。又或者，一切都已註定。

 

 

她的手在黑暗中摸索。

最先碰到的，是肩。 肩骨很實，體態修長勻稱，肌肉的分佈和形狀都生得很漂亮，在那底下，原始且生猛的，是找不到語彙傳達的東西。這樣碰觸著，就能產生動搖，鎖住它的線條非常性感，好像就這樣繼續深入，就能尋獲裡部那個令她困擾、卻又深深吸引著她的東西。它們浮動著、誘惑著，散發著妖異的媚惑力。不知為什麼，她沒能繼續。松本忽地睜開眼睛。

呈現在眼前的，是臉。青玉雕似的面容浮現說不上是微笑還是嘲弄的冷淡表情，盛收著情感的眼眸，在那雙近似鳳眼的眼稍上閃爍，警戒的同時也在給予，拒絕的同時也是開放，他的瞳仁顏色更深了。眼瞳從高度飽和的千歲綠色，漸層成帶點寶藍的秋香綠，那色澤配著他現在的模樣，微妙的使他褪去了年齡感，帶有奇異的尊貴，松本一直沒有察覺。

 

像存有默契，他們彼此對目前的情況，並不意外。她知道他有備份鑰匙，他知道她認枕頭。由於躺得較為上面，他環住的恰巧是她的肩。低沉沙啞嗓音漫開，帶有割裂性，他問，感覺比較好了嗎？

 

又回到尋常的時刻裡了，他們都還在彼此的人生中，參與，交談，但不互相決定。松本捱向他的懷抱，輕聲問著。

「隊務怎麼樣了？」

「……還剩一點。重建範圍擴大了，」他淡淡描寫，「怕以後又再打，所以要重設結界。」

重測重建範圍不是一點點的事情啊，重設結界又是誰去設？讓他耗損靈力嗎？復原期間如果又要打怎麼辦？她低低的笑了起來，「好個護庭十三番。」

「……松本。」

「要糾正我的態度了嗎？」她輕笑，捉著他的紋付，「對待上級，我的態度的確很糟啊。」

「讓妳擔心了。」

「道什麼歉，」她又笑，「瞎說的呢，你也信……」

「松本，」他喚，「妳已經累了。不要再說話了。」

她說，沒什麼，這一點話。「我只是宿醉啊。」

 

他沉默了一下。

 

「怨我嗎？」

 

她聞聲一怔，反射性的看著他。又背光了，那雙帶有侵略性的眼眸閃閃發光，然她覆上他的手，捏緊了。直到她去抱他，他的身體才整個的鬆懈下來，但那還是僵硬的，他好壓抑。壓力迫人的從肌膚的底層傳了上來，那是支撐十番的擎柱，崩解著，消熬著，不知使人怎麼辦。松本感到心酸，他是等同已經說了的。

 

命運要讓她處在市丸與日番谷之間為難，而她一再選擇，一再回應，事件一件一樁壘疊，不知道究竟要把她嵌到哪裡去，如果一定要歸結出什麼，結果呈於眼前，正是日番谷把松本追到了一句話也無法說的境地；而她只有哭泣。脆弱的，沒有聲音的哭泣。沒聽到他說愛，沒說他顧惜她，然擂鼓似的聲響在耳畔撞著，她想要回到日番谷身邊，她想回去了。

 

他確實注視，也等同沒有看的：她哭得他方寸大亂。

輕微的鳴響聲在耳膜處忽明忽暗，徘徊不去。日番谷心中一陣剟痛，不知該是把她狠狠掐碎，還是把她用力埋進體內，讓她那張嘴不再出聲，一聲聲都是能夠扯裂他的組成，是鋒利的刀刃，豔麗的沒有刀鞘的刀，他寧可讓她在這裡損。但他辦不到。

 

松本再度隔開他欲觸摸她的臉的手，他突然緊緊的拑住她的下巴頦；下巴嵌進他的手指間，似托翡翠缽子。他吻了她。

 

熱氣撲在臉頰上。隨著熱氣流進口腔的，是淡冷的、沉鬱的氣息，松本輕啟雙唇，感覺手指被固定著，粗糙的肌膚表皮磨著她的，逐漸加大力道，幾乎要握碎了，這疼痛使她從淺層的渾沌浮升到意識的表面，張開眼時，是青碧色的星眸，它們半掩著，非常性感，不同於平日毫不諂媚的、冷淡的視線，蓄滿濃濁的、炙烈的情緒。

 

心底有一種奇異的共感傳上來，又膩人，又甜蜜，眼景模糊，不知所處何地。松本的心裡有比著周全自己、比逃跑、比割捨都要強烈的情緒。像個不拜神的人，此時此刻也要跪下來，知道長路漫漫，終將回歸。

 

這次，她虔誠的受下了。

 

 

後記

 

「衝向結尾」大概是目前的我最想要完成的事。(貼個文章有這麼難嗎？其實並沒有，所以想到就會貼了。)

我一直覺得，日亂很配啊，我支持松本姐姐經驗好男人，能吃多點異國料理是很棒的，人是來經歷人生，不是來為實現誰的愛情美夢死在那裡的，是的，我正在刺原作者。

其實是超想貼下一章所以很快的放出這一章……我的雛森妹呀呀！！好，雖然前一版我已經放過了，但我還是想快點放這一章。

 

宵行201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