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書版本《女英》第一章

感到暈眩時,松本閉起眼睛,等待眼瞼上一片片不規則的色塊離去。那些尚未成型、沒有名稱的東西,很快消失了形體。

黑暗騰起的空間裡,她聽,聽那細微的聲響漸濃漸近,像掌聲,嘩啦啦的響聲細碎的浮在黑裡,松本在大堂的掌聲響起來時,張開了眼睛。那是戰前時分,日番谷的話聲與幾位席官混雜在一起,拔尖的嗓音是七席吧,一陣辯論後,男人們笑了起來,七席没穩會哭,而他們一向是這樣的,然後聽到他的嗓音。笑來性感的、令人心折的聲音,松本聽著,心底很安靜。

兩天多前,松本在廊上遇見了相熟的蓼科五席。在前往隊舍的步廊上碰頭,兩人罕有的不多話,別起席位勛,各自前進。未久,五席開口,「市丸學長和日番谷隊長,折損哪一位副隊長可以承擔,您就這樣去執行。」

當時聞聲她有些來氣,心想這又不是孩子做遊戲,但心底知道,她迴避此事,而友人是沒有錯的──他把問題簡化成二選一。一邊至親,一邊還是至親:然後戰爭開打了。

她知道隊長是不能贏的。

沒有理由,毫無根據,但她接收著這個事實,等同日番谷本人,只是從她自己的內在往外看……為什麼知道她不明白。面對不願取命卻也不能就此放過的敵人,隊長無法揮刀,但那一個人卻不會留誰活口,對誰猶豫。

警戒鈴在瀞靈庭響起來時,松本還在副官室同席官們開早餐集會,「攻略」了三席帶來的煎餅正要咬下去,一陣哀號後,一群男人風風火火的衝了出去,唯七席和五席被掃得人仰馬翻。人去樓空,四席人見才慢條斯理的將茶杯放下,彎身去拎他的斬魄刀,像下午茶喝到一半暫時離席。風吹過房舍,掠過門窗,大片大片的吹過去,松本看著他有些怔,人見遂也挑起眉頭來,取笑似的喚,副隊,帶著這個表情到戰場,隊長肯定發愁的。

「瞎說呢,」松本朝人見扮了一個鬼臉,「我的戰鬥能力可是可靠得很!」

「您一向出色,戰鬥力自然是不用考慮的,」人見饒富興味的看著己隊的地下隊長,不見緊張,「您可能不知道吧,每次當您不開心,就是隊長開始煩惱的時候了。」

松本聞聲一愣。

「那是對著雛森吧……」

人見但笑不答。

望向廊外,幾位上位席官與隊員們邊鬥嘴、邊呼嘯著通過前庭。七席扯開嗓門怒喊剛才誰撞我,隊員日暮、六席竹添與三席皆川個個奮勇舉手,連方才根本不在副官室的御手洗一黨從後方奔來都爭相舉手,玩得不亦樂乎,最後還是五席蓼科冷靜提醒說各位,「隊長的靈壓就在附近」,一夥人才快馬加鞭,跑得比飛還快。人見瞧這場面突然笑了,轉頭跟松本說,在這個番隊工作的時候,我很愉快。語畢即輕輕一禮,踏出副官室。

他們在一起時,一直是這樣的,時常很吵,特別是已經變成閒聊兼八卦集散地的副官室。帶頭吵的松本嚷到一半偶爾還會氣急敗壞的跑到隔壁的隊首室跟日番谷說隊長,你評評理,誰誰誰他……接著換她的吵架對象立馬奔到隊首室,或愁眉苦臉或如臨大敵的說,不是這樣的隊長,當時因為松本副隊長……然後……

大多時候日番谷聽,有時回應,任何事他都回得簡單,幾個字就可以說完,那幾個字裡卻有著奇異的重量,這是一個對話語很節制的人,不知為何,總能讓松本感到安心。


假如她挑上的對象是人見,那可天塌了,人見的個性硬起來,和日番谷有得拼,且分析中肯獨到,必要時句句入骨,總讓松本氣得奪門而出。使勸架者各擁立場,「人見你也讓著副隊一點,又不是不知道副隊的個性」或是「副隊氣完了會自己跑回來隊長身邊,只要隊長還在這裡就好」,使松本遠遠聽見了更是上火,衝進來和大家又吵了一次;或者遇到日番谷隊務很多、沒有空間卻要受理「松本和隊員互毆案」……

松本就要和她的吵架對象掃食堂去。

那些事情彷彿仍在昨日,畢竟是過去了。松本使用瞬步踏上屋瓦時,但見其他番隊隊員大步而過,有些在行軍中仍然注意到她,朝她或靦腆或嚴肅的點頭致意,有的則渾然不覺,他們奔馳著,像一陣風。


她感覺內心有些悸動,抬頭一看,才驚醒似的看見周身所處的廣大藍天,如此湛藍,如此遼闊,像現在的生活。她感覺著身體的細微騷動,那震動的頻率,像唱歌,她體內的細胞在唱歌,釋放了過去的記憶,像整理舊房子,而過往時光顯影著,像霧,滿山滿谷的騰起來,就要茫茫不見所終。

她有些喜悅也有些苦笑。

某些習慣……已經不能夠再持續下去了。

松本抵達空座町時,已有許多人列隊。

自總隊長下令來,各隊隊長與其副隊各自列陣。等待的過程中,偶有交談碎語,虛圈的敵將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她在陣裡,像在陣外,退到比陣勢還要遠的地方去,不知道為什麼要等待……松本到現在也還是不明白,這些男人,難道就不能講和了算?她在心裡嘆了一口氣,沒有預料,他的聲音就這麼送過來。

「……要開戰囉,松本,」日番谷的聲音傳來,一如既往的沉實,只是,多了些什麼,「沒有什麼煩心事吧?」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來,松本感覺內在有些浮動。

「你問哪一齣?」

日番谷瞟了她一眼,歛回來,還是那麼樣的不動聲色。

「……當我沒說。」

然後他對她說,上戰場吧。


背對著他,松本知道他靈壓。

知道他回頭看她,知道日番谷等待她的回答,或她再多一句話,但松本拒絕了他。那一個空間裡她可以說全部,把責任多扔一些給他,或說喪氣話,但她只能拒絕他。松本不知道內在的騷動從何而來,從不過問她、愛護她表裡的他──

今天卻出手動了她和那個男人的關係。

這事回溯得遠,或者她未曾正視過,也還是她的問題。松本知道自己不能多想了,但在出戰前接日番谷這麼一句,也是事實。松本感覺自己的內在正輕微搖晃著。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要她的撒嬌,不是普通那一種,太多了。調整呼吸,她對自己說,親愛的,開戰了。

她知道自己的命運已經寫好了。

她將會因為這個披著白色羽織的男人,輸掉這場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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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留言

  1. 恩…我該說啥勒….
    之前在慶祝終於除完龜毛…
    現在直接砍掉重練啊….
    在話說…我是不是可以去當算命仙了= =
    (路過的路人一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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